宋志銘笑了一聲,扭過頭看向霍小丹:“怎麼樣,我的死很普通吧?”
“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了,我活不下去,隻能死了。”
霍小丹沉默片刻,“你為了他們活着,沒有必要。”
“可我不為了他們活着,又為了什麼?他們生下我就是為了激勵生育的那份補助,我出生之後對他們來說沒用了。”
“他們感情破裂之後,我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道血淋淋的疤,所以他們抛下我走的時候沒什麼留念。”
“而且……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呢?就算成功畢業了,我沒有背景,要是找不到工作,不也一樣要變成豬?”
宋志銘微微仰頭,錯開眼神:“與其繼續痛苦地活下去,還不如一死了之。”
緊接着,他又回頭看向霍小丹:“我說你跟我很像,這是實話,我就是這麼覺得的。”
他苦笑了一聲:“隻是可惜我沒有你那麼幸運,我沒有找到能跟我一起分擔痛苦的朋友。”
霍小丹抿了抿唇,“你死之後變成了豬,就這麼在這裡徘徊了整整十年?”
“是。我清醒過後發現我已經變成了豬,來到了後山,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比大部分豬都更有理智。”
“每次到了發電節,因為某些原因,大部分豬會沖進城區……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那個時候很多豬都會毫無理智地離開自己的藏身處,跑進城區。”
“我嘗試過攔住他們……但,失敗了。”
“我勉強能抑制沖動繼續藏在後山,這也是我能一直藏了十年的原因。”
霍小丹低頭,沉思:“他們……是被某種東西吸引了嗎?”
“也許。”宋志銘并不清楚,“包括我在内,都會有一種往那邊聚集的沖動。”
霍小丹停頓兩秒,忽然說:“這十年裡,你殺過人嗎?”
這個問題讓宋志銘陷入沉默。
過了良久,他很輕地問霍小丹:“你覺得呢?”
霍小丹闆正地回答:“隻要發電城存在,人和豬的矛盾就不可調和。”
“發電城内有不少人也死在豬手上,我雖然不覺得你會做殺人這種極其容易暴露自己藏身地的事,但事實擺在眼前。”
“你殺了她。”
“……看來話題還是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這個地方。”
宋志銘點頭,承認了:“是,你都親眼看到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了。”
“我親手把她推了下去,就是我殺的她。”
“沒有别的人或者豬參與,隻有我。”
霍小丹抿唇,因為宋志銘平靜的态度而不可避免地煩躁:“……為什麼?”
大小姐送給她的玩偶挂墜還挂在她的背包拉鍊上。
她死之後,霍小丹沉默地把這個挂墜珍重地挂在了背包上。
大小姐就是個溫柔腼腆的普通女生,除卻顯赫的家世外,她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她就那麼突兀地死了。
被人謀殺,屍體以不堪的模樣懸挂在城旗旗杆上,死後還被拿來當做談資。
霍小丹眼睜睜看着她死去,卻什麼都做不到。
甚至現在殺人兇手站在她面前,她還要保持理智地問對方為什麼要殺人。
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力感盤旋在心口上,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厭惡這種無力感。
她的生命裡實在有太多因為她什麼都做不到而産生的遺憾。
宋志銘隻是微微低頭,看着她。
過了良久,說:
“你和她很熟嗎?”
霍小丹想竭力保持冷靜,但還是被這句話激怒了,她語氣急促起來:
“這和我跟她認不認識有很大的關系嗎?我眼睜睜看着她死在我面前了,殺死她的人我還見過!”
“無論我和她的關系怎麼樣,我都會來問你!”
宋志銘的關注點很奇怪:“所以你是因為是我才來的,還是因為是她?”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霍小丹無奈地按住緊皺的眉心:“我隻想知道,你憑什麼殺她。”
“我為什麼不能殺她?”宋志銘冷笑一聲,“我就是殺了。”
“她很重要是嗎?她的身份,她的一切。”
“你就是因為她的父母很有錢,所以才過來特地找我問清楚的嗎?”
“你想把我抓走拿去換錢嗎?她的家裡人應該因為她的死給了學校很多錢,你想拿我的消息給學校……”
宋志銘的語氣越來越激動,還要繼續說下去,霍小丹卻猛地打斷了他:“夠了!”
宋志銘咬牙,繼續說:
“憑什麼?之前死的那個人你一點都不在乎,怎麼現在換了她,你就敢一個人過來找我質問?”
“就因為她有錢?她爸爸是發電廠的高級經理?是嗎?!”
霍小丹重複:“我說夠了。”
她盯着宋志銘,一字一句地說:“你是嫉妒她?嫉妒她的家世?嫉妒她有你活着的時候沒有的一切,是嗎?”
“那我告訴你,我來找你不是因為她有錢。”
“我才剛剛開始了解她,我才剛剛開始和她接近……”
“我對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她就突然地離開了。”
“……用被人謀殺的方式,被迫地離開了。”
“我來這裡見你,問你為什麼殺了她,隻是因為我把她看做朋友。”
宋志銘陷入沉默。
霍小丹側開頭,用力閉上眼睛。
“呵。”
突然地,宋志銘發出一聲輕笑。
“那我們呢?”
宋志銘說出了霍小丹意想不到的話,語氣是輕快的: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的了。”
“這麼看來,我們之間的了解比你和她還要更多吧?”
“那我們呢?”
“我們也是朋友了吧?”
這句話重重落到了霍小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