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全然仰視的姿勢,能夠看到平常看不到的地方。
何同光在喘息忍痛之餘,注意到女人的下颌,似乎有一道十分别扭的黑線。
監牢裡頭的光實在是太暗,女人站直以後離得遠,那條線又很細,何同光不太敢确定。
“我,我為大人效過忠......”她忍着痛,一字一句道。
長廊外,得不到回應的獄卒罵夠了,還得不到回應,總算是意識到了不對勁,開始往這邊來。
女人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塊碎瓷片,強行塞進了何同光的手掌中。
何同光想掙紮,可是身體卻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樣,即便是她拼了命想挪動自己的手臂,使勁使得面部青筋爆出,那條手臂也仍然紋絲不動。
“不要把大人說得這麼無情嘛,大人也是救過你的啊,何侍郎。”
女人在笑。
她俯下身來,一點一點靠近何同光,于是何同光便又聞到了那種混雜着藥水的,淡淡的腥甜的氣息。
“大人可是派人毀了隴州刺史的書信,也派人打暈了為身為證人的醫館老大夫......”
大約是這次離得太近,何同光居然還從中聞到了一股腐敗的臭氣。
因為身體不能動彈,她隻能瞪大自己的眼睛,緊緊盯着女人那俯下來的僵硬的臉。
她的下颌上的确有一道黑線。
這道黑線往上的面部皮膚慘白得毫無血色,而黑線往下的脖頸皮膚,卻呈現一種健康的紅潤的顔色。
女人先是将一個瓶子塞進了何同光的懷中,緊接着舉起她的手掌,将手中的碎瓷片抵在了她的自己脖頸上。
何同光動不了,可感覺還在,冰冷的瓷片觸及脖頸的皮膚的那種感覺,讓她在瞬間戰栗起來。
“是你自己,太沒用了啊。”女人貼在何同光的耳邊,慢悠悠道。
走廊外,獄卒已經走到了門栅外,一邊嘴裡喊罵着,一邊掏出了鑰匙,戳進鎖眼裡頭。
鋒利的碎瓷片戳破了何同光脖頸的皮膚,尖銳的疼痛崩斷了腦海中的那根弦,她發現自己的手指居然可以動了。
被女人控制的右手臂顯然是沒有力氣反抗的,何同光憋着一口氣,居然舉起了自己垂在一旁的左手,朝着女人的臉抓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
獄卒抽開鎖鍊,跨進牢房之内,眼見着那送食盒的女人癱坐在地上,雙腿并用連連後退。
“怎麼回事?”
那獄卒剛不耐煩地說完,便瞧見女人轉頭朝向自己,驚恐地瞪大着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臉,一手滿是淋漓的鮮血。
“大人,快救救大人!”她被吓得面色慘白,“大人她想自盡!”
獄卒吓了一大跳,當場罵了一句髒話。
要是犯人在看守期間自盡,那她身為看守的獄卒,肯定是要吃瓜落的。
她幾步跨上前去,抽中腰帶上挂着的麻繩,也沒注意何同光如今究竟是什麼模樣,直接将人反扣過來摁在地上,用麻繩捆了個結實。
何同光沒有反抗。
應該說,她根本沒有力氣反抗。
她無力地掀着眼皮,任憑獄卒将自己摁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女人。
女人放下剛剛捂着臉側的手掌,在獄卒看不見的情況下,對着何同光笑了起來。
那被何同光抓過地側臉上,一塊慘白的皮膚被撕裂了下來,搖搖欲墜地挂在下颌上,露出内裡健康紅潤的,她原本的皮膚。
是人皮。
那個可憐的,擁有一手模仿筆迹的能力的幕僚,被這個女人殺死後,臉部的皮膚被剝離下來,制成了這張人皮。
這個女人是來殺她的!
盡管何同光早就想過這種可能,可是求生的意志,總讓她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還有用,一定會被人救出去。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已然淪為了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