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帶着崔道娘,優先把萊東縣靠碼頭的這個鎮子的當鋪跑了個遍。
别看這個鎮子小,因為繁華的商貿往來,足足開了三間當鋪。
偏偏這三間之間還隔得很遠,白若松一路走過去感覺累得腿都有些打顫,看了路邊賣糖葫蘆的走不動道,掏出銅錢打算買兩串。
賣糖葫蘆的是個年輕的女人,腰上綁着兩個布兜,一邊放銅錢,另一邊放雜物。
白若松看着她掂了一下自己給的銅錢,緊蹙眉頭,反複打量許久,突然道:“娘子,您這錢,好像不太對啊。”
白若松一愣:“怎麼不能收了?”
年輕女人一瞪白若松,略帶鄙夷道:“我這小本生意,您拿□□忽悠我,未免太過分了。”
白若松想都沒想,立刻道:“這不可能!”
這是她辛苦得的俸祿,戶部負責錢物出納的金部司親手發的,怎麼可能是假的!
“怎麼不是假的,我在這裡做生意三年多了,這銅錢多少重量,我這手一掂就知道。”說罷,她從一個包袱裡頭掏出十枚銅錢來,塞進白若松的手中,不服氣道,“來,您自己掂掂,重量是不是不一樣。”
白若松掂了掂,另一隻手又挑出十枚自己的銅錢,也掂了掂,确實發現了不對勁。
如今大桓使用的是刻有桓文玄寶的圓形方孔銅錢,徑八分,重二铢四絫,積十文重一兩,一千文重六斤四兩。
而女人遞給她的這十枚,似乎微微重于一兩。
白若松面色凝重,想将銅錢遞給身為盤賬掌櫃的崔道娘也看一看,卻被賣糖葫蘆的女人一把奪了回去。
她目光警惕地盯着二人,做了一個後退的動作:“你們幹嘛,穿得人模人樣,來我這裡騙錢不成?”
白若松看她這個樣子,真怕她扯着嗓子喊一聲,把什麼官兵招過來,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輕聲安撫道:“娘子莫急。”
說着,她往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塊銀子,往前遞了遞:“我們将你的糖葫蘆,還有那十枚銅錢都買下來,你來驗驗銀子?”
女人雖然心裡仍有顧忌,不過青天白日,又是鬧市之中,她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再加上白若松手裡的那塊銀子實在是誘人……
她咽了口唾沫,伸長了手臂,用手指尖一勾,把白若松掌心裡頭的銀子摸了過去,激動地放在嘴裡咬了一口。
白若松見她眼睛都亮了起來,也松了口氣,道:“娘子可确定是真的了?”
“真的真的。”女人使勁點頭,将手中插着糖葫蘆的草紮往白若松手裡一塞,轉身就要走。
“哎哎哎!”白若松忙喊,“還有銅錢!”
女人這才想起來,居然一把扯下手裡的布兜,塞進白若松的手裡,撒開丫子飛快跑了。
白若松都蒙了。
她攤開布兜一瞧,發現裡頭隻稀稀拉拉躺着幾個銅錢。
崔道娘也将腦袋探過來,眼睛一掃,道:“賺了,有十二枚呢。”
“真的賺了嗎?”白若松不大信。
崔道娘看看白若松手裡插着糖葫蘆的草紮,又看看她手裡的布兜,手指掐了掐,小聲道:“虧了一點。”
“一點?”
“就虧了……四錢左右吧。”
虧了快半兩銀子了,這也叫一點!
白若松悔不當初,恨自己出門的時候怎麼沒準備一點碎銀子。
她垂頭喪氣地将布兜給了崔道娘,道:“崔娘子是盤賬掌櫃,手上比我有準頭,來瞧瞧這銅錢。”
崔道娘不愧是盤賬的,她接過布兜,将銅錢倒在了手上,隻掂了一下,立刻道:“重了。”
此時,路邊已經有不少人用各色目光看了過來,白若松怕自己和崔道娘太顯眼,便扯着她邊走邊說:“這銅錢,重一些,有可能嗎?”
崔道娘思忖片刻,道:“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在使用過程中,無論是磨損還是沾了油脂,都是會影響銅錢的重量的,不過……”
“不過?”
“不過,這十枚銅闆差得有些多,若是磨損還好說,增加這麼些是在不尋常。”
“有嗎?”白若松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掂起來的手感,“感覺隻是微妙的不同啊。”
崔道娘面色沉痛:“已經差到你都能感覺出來了,差得還不多嗎?”
“什?”白若松腳步一頓,差點氣得原地起跳。
“不是不是,瞧我這張嘴。”崔道娘忙裡忙謊解釋道,“在下的意思是,一點重量的變化普通人是掂不出來的,隻有咱們這種受過訓練的有經驗的掌櫃才能察覺。如今這重量已經差到普通人都能感覺到了,說明差得極其……”
崔道娘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突然出現了一個帶着孩子的男人,站到了她們的面前,生生打斷了崔道娘的解釋。
“這位娘子。”男人略帶羞澀地看了一眼白若松,面頰微微泛紅,又迅速垂下眼去,小聲道,“不知這糖葫蘆多少錢一串?”
白若松看看手裡的插着糖葫蘆的草紮,明白這男人大概是将自己當成賣糖葫蘆的小販了。
反正虧也虧着了,這麼多吃也吃不完,不如賣點回回血。
“十文錢一串。”她立即道。
男人從懷裡掏出一個粗布包裹的帕子,解開來以後,裡頭是零零散散幾個可憐的銅闆。
他伸着粗糙的指尖,數出是個來,交給了白若松,從草紮上細心挑選了一根最紅最大的糖葫蘆,彎腰遞給了跟在他腳邊的小女好。
小女孩才三四歲的模樣,衣衫破舊,卻洗得很幹淨,兩邊的臉蛋圓滾滾紅彤彤的,十分惹人喜愛。
她小手抓過糖葫蘆的簽子,先聳動自己的鼻子聞了聞,随後戀戀不舍地往男人懷裡塞,口中道:“阿爹吃,阿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