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也回頭看,發現那東西已經不在了,終于徹底松下一口氣。
沒有異樣,嗅不到别人的味道。嬰甯有些焦躁地刨着腳下木闆,卻聽老牛急不可耐地開口——
我又看見那女鬼了!
聽老牛氣喘籲籲、颠三倒四地将情況複述了一遍,嬰甯愈發确定,王子服的忽然暈厥與那白衣靈有解不開的關聯。
她将巴屠子護送到家,化成人形,兩手一兜、腰背一挺,不太費勁地将壯年漢子擡起來,穩穩安置回屋。
老丁那不靠譜的練法還真能派上點用場。嬰甯捏了捏自己明顯硬實了一些的大臂,暗暗有些自豪——這才像個獸醫的樣子!
……
這條路走不通,嬰甯隻能先回到家裡耐心等待。她坐在院子裡曬月亮,餓了就磕個鳥蛋來嗦,不知過了多久,桌上就堆起了高高的蛋殼山。
在孫小姐家裡,她正是用空蛋殼裝上石子,做成不會腐壞的假蛋。嬰甯這會兒看着便又想了起來。這法子不一定能管多久,但至少孫小姐看起來很滿意。
她臨走前,孫小姐隻說“後會有期”。她們還會見嗎?嬰甯想起縣城裡燈火通明的景象,不由得覺得有些寂寞。
如果王子服這次挺不過去,她就帶着小泥鳅進城去住。王子服的母親送去紅梅村,和自己的娘姐妹團聚,長長久久地作伴。嬰甯在腦海裡胡亂安排着,腦袋一點點垂下去,臉頰最終貼上桌面,疲憊地睡去。
折騰了一整天,大羅神仙也該困死了。
睡夢裡,嬰甯看見王子服死了,全家挂上白绫白花,母親哭天搶地。一轉頭,高玉又興沖沖地闖進來:“嬰甯,你死了丈夫,就可以重新回到我身邊了!”
她可不樂意,轉身就跑,誰知一回身便迎面撞上什麼人,擡起頭才看見那是一大群白裙白衣的無臉女子。那白衣女的軍隊如同會繁殖一般,越長越多、越長越多,把家裡的院牆都擠塌了。嬰甯夾在中間,也被擠得七葷八素,高喊道:“這是我家!這是我家!”
誰知那些白衣女齊齊轉過來,千百張空白的臉龐對着她,不知從哪裡發出聲音:“不,這是王家,不是你家。”
嬰甯更奮力地掙紮起來,大聲反駁:“怎麼不是我家?哥哥的就是我的!”
“咯咯咯咯咯……”空中回蕩着數百人重疊的尖笑,離她最近的一個白衣女子猛地貼近,在她耳邊丢下一句,“他的就是他的,連你也是他的。”
語罷,那女子離遠了些,忽然開始瘋狂掉頭發。後來,她的肩膀塌陷下去,腦袋和四肢也一個接一個地掉落,最終,隻剩赤裸的軀幹還在地上扭動。
嬰甯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其他的白衣女子像是受到什麼感召,也開始掉發……
嬰甯想逃,卻覺得渾身僵直,動彈不得。在“咚咚咚”接連的頭顱落地聲中,她終于崩潰,發出此生最驚恐的一聲尖叫——
“啊!!!!!!!!!”
猝然挺直上身,嬰甯頂着一身冷汗從夢魇中醒來。她警惕地左右環視,排除危險後才慢慢放松下來。
真是個令人不愉快的夢。嬰甯一低頭便看到桌邊一坨坨黑色塗鴉,剛賺錢回家的心情被攪得一團糟。她幹脆起身拎起花鍬,将花圃裡的泥全翻了一遍,澆上水,又把蛋殼朝下,放在土壤表面作肥料。
她能幹好的活兒也就隻有養花,其他的還不如小泥鳅。折騰完花,嬰甯又閑下來,隻覺得不做點什麼就渾身難受。在她繞着院子狂奔到第二十八圈的時候,街上終于傳來了牛車行進的聲音。
嬰甯連忙迎出去,隻見母親和小泥鳅皆是一臉疲憊,而王子服仍躺着一動不動,面色煞白。
或許是因為在小泥鳅面前演了太久的鐵娘子,見到嬰甯,母親終于洩了氣:“沒良心的,你還知道回來……”
嬰甯沖上去摸了摸王子服的臉:“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母親将車停好,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顫抖:“……跑了三家醫館,都瞧不出毛病。”
也是情理之中。嬰甯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小泥鳅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如同等待宣判,心跳加速——
小泥鳅表情遺憾,緩慢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