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母親買了菜回來,推開門便急忙忙地說:“出事了。”
原來母親上街時聽見人議論,說村裡又有人莫名地昏倒了。不過這次陷入昏迷的盡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老夫妻。
王子服沒驚訝太久,很快便猜到這是因為昨日清明,老父老母挂念亡女,去姑娘墳燒過紙的緣故。他沉吟片刻,問母親:“那孫大可在其中嗎?”
“沒有吧,我剛回來還碰上他老娘呢,神色如常,不像家裡有事的樣子。”
看來孫大經上次一役是徹底吓破了膽,不敢再去見他那“此生摯愛”的典妻了。王子服沒說什麼,心裡卻很是鄙夷。
葉公好龍,朝三暮四。
若嘴皮子一碰就是愛,那也不必過日子,光憑誓言就能吃飽了。
母親問起嬰甯在哪裡,王子服答道:“她從姨母那裡取了法器,去姑娘墳收那惡靈了。”
母親一聽,竟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媳婦上回傷了還沒好,你竟然讓她獨自去涉險?”
王子服連忙為自己辯解:“我說了要與她一道去,她嫌我礙事,怎麼都不肯……”
“她不讓你就不去了?”母親簡直咬牙切齒,揪着王子服的後脖領用力抽了他後背幾巴掌,“嘴皮子一碰就是用心?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你若是真有心,怎麼跟不上去?”
正鬧成一團,天色忽然一閃,随後平地炸響一聲驚雷,激起雀鳥叽叽喳喳地四散奔逃。
王子服一擡頭,正是那姑娘墳的方向!
母親望着北邊迅速聚起、雷電纏繞的雲團,拽着王子服的手漸漸松開,怔怔道:“這可如何是好……”
王子服這才着急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出家門,費盡全身的力氣朝姑娘墳跑去。
若真是因為他的一時不慎讓嬰甯出了事,恐怕他這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再跑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是個文弱書生,平日裡隻坐在屋裡讀聖賢書,何時跑過這麼久。他撞翻了路旁的竹箕,肺管子生疼,喉嚨裡泛起血液的味道……
他跑得痛苦又專注,全然沒意識到有人正叫着自己。
忽然,他被什麼人扯住衣袖,整個人順着前進的力道轉了個圈,撲在身後那人身上。
王子服怒而仰頭,開口就要罵——
眼前竟是嬰甯灰撲撲的臉。
嬰甯頭發炸起、狼狽無比,整個人好像在鍋灰裡滾了一遍似的。她有些尴尬地抹了抹臉:“要去哪兒啊,這麼着……急。”
沒等她說完,王子服緊緊将她摟緊懷中,終于遲緩地感覺到心口劇烈的跳動。
“吓死我了,”王子服在她耳邊自言自語,滿是失而複得的茫然,“回來就好,沒事就好。”
“本來就沒事……”黑灰之下,嬰甯的臉頰“唰”地紅了,這段日子的别扭一掃而空——感覺像是回到了兩人最初相識熱戀的時候,“你這麼擔心我呀?”
王子服說不出話了,隻覺得心髒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幾乎是挂在嬰甯身上,慢慢給自己順着氣。
嬰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掏出那顆葫蘆:“我沒受傷。隻是這法子不管用,得另想高明了。”
“怎麼不管用?那東西收不進去嗎?”王子服撫了撫胸口,半晌才開口。
“收倒是可以。”嬰甯撓撓臉頰,移開視線,“……就是沒預估好尺寸,裝不下。”
原來一切本都進行順利,她将那團黑霧從地底逼出來,念咒往葫蘆中收,隻收了冬瓜大的那麼一小坨,葫蘆便滿了。黑霧大抵是意識到這一點,立刻斷尾求生,自行舍棄了被收入葫蘆中的那一部分,嘶吼着飛上雲端,降下巨雷直劈在嬰甯頭頂。
——嬰甯畢竟出生便見過這場面,倒也不怕雷劈,隻吐出一口黑煙便帶着葫蘆急匆匆逃了。
王子服聽了,半晌無言,他還以為這法器多麼無敵,原來還有容量的限制。
“沒事,我之後陪你上山,再去問姨母要個更大的葫蘆來。”
嬰甯不禁汗顔,心虛地幹笑:“葫蘆是我們自家種的,我這已經是最大的一個了。”
面面相觑。
王子服輕咳一聲,用自己的衣袖為嬰甯擦擦臉:“沒關系,慢慢來,也不急在這一時……”
誰知嬰甯卻“嘿嘿”一笑:“不必慢慢來,很快了。”
她舉起那葫蘆搖了搖,裡面咣當作響,像裝滿了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