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寂靜了一瞬。
地上的白骨下颌骨張合着:“……你說什麼?我不是蘇婉是誰?”
晏綏微微歪頭,用一種學術探讨般的認真語氣說:“一個人都快成白骨了,還能是活人嗎?”
白骨沉默地扒着地闆,突然嘎嘎地笑了起來,聲音嘶啞又扭曲:“是啊,我不是蘇婉……那麼,你!還有那個蘇婉,都來陪我吧!”
晏綏突然感到全身上下劇烈疼痛起來。
他目光往下移,原本還在不遠處奔湧而來的血液瞬間漫過了腳腕,手臂上緩慢攀爬的裂紋飛速增長。
眨眼之間,裂紋就如神秘詭異的圖騰爬滿了晏綏全身,讓他仿佛即将碎裂的瓷白玉瓶,下一秒就會崩裂成一堆白骨。
溫熱鮮紅的血液帶着生命不斷流逝,碎裂開的皮肉也仿佛失去憑依,從身體上掉落……
掉落……
掉……怎麼還沒掉?!
白骨的笑聲戛然而止,就像是一隻鴨子被生生掐住了脖子。
它不可置信地看着始終保持完整的晏綏,眼珠子幾乎快要脫眶而出:“怎麼可能,你是瞎子嗎?你不疼嗎?”
晏綏低頭看了看自己将碎未碎身體,手腕上的表盤上始終亮着穩定的綠光。
他輕聲道:“就這?”
說着,他摩挲了一下指腹,擡手抽出了胸前的口袋上卡着的筆,按了一下,将筆尖按了出來。
“徐醫生,根據剛剛一系列的臨床表現來看,你的臆想症已經嚴重影響現實,但是不必緊張,我現在就為你進行急救。”
濃重的陰影籠罩上白骨呆滞的骷髅頭,晏綏俯下身,臉上的笑容加深。
他溫和地說:“條件有點簡陋,你擔待一下。”
話音一落,握着筆杆的手猛地紮落。
“噗嗤”一聲輕響,筆尖精準地從白骨的大眼眶上緣刺入,直直紮入大腦。
白骨兩顆大眼球劇烈震顫着,突然“嘭嘭”兩聲爆開。
眼前的幻覺如蕩開的水波層層消散,露出其後真實的走廊。
什麼血液碎肉,什麼白骨,全都連同晏綏身上的裂紋一同消散無蹤。
原本空無一人的地上躺着三個痛苦悶哼着的陌生人,他們穿着灰黑色的戰訓服,放大的瞳孔裡一片虛焦,有人口吐白沫,有人嘴上呢喃着什麼快跑、放開他之類的不明話語,手上身上的血肉都有不同程度的崩解掉落,在走廊的塑膠地面上暈出一大片刺目的猩紅。
在他們手腕上,和晏綏一模一樣的手表“滴滴滴”地閃爍着橙紅色的光芒。
晏綏的目光僅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便迅速擡起頭,落在了走廊前方。
在走廊的另一邊陰影裡,站着一個怪物。
那個怪物的肢體和軀幹長出了仿佛蟲甲一般的油亮厚殼,肋骨處伸出細長尖銳的蟲肢。
節肢間的皮膚像是腫脹的巨人觀膨出鼓脹,撐得近乎半透明,還能隐約能看到青白色的皮膚下那鼓動遊移的細小蟲卵。
又是一個他沒見過的東西。
若不是它身上殘存的灰黑色布料,和手腕上閃爍血紅光芒的手表,晏綏簡直要以為它就是那位“徐醫生”的真身了。
怪物不斷膨脹腫大的身體還在抽動着,冰冷的瞳孔仿若無機質般盯緊獵物,粗重的喘息聲如大山壓下,長滿尖銳獠牙的嘴巴張開,涎水滴滴答答地墜地。
尖銳刺耳的“嘀——”聲在怪物表盤血紅的手表上不曾停歇地鳴叫着,昭示着不祥的預兆。
如果晏綏轉身就跑,那他有非常大的概率能夠順利躲入樓梯間旁不遠處的安全艙裡。
但這些倒在地上,大概率是來救人的家夥就沒救了。
可如果不跑的話,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急診科醫生,就得近乎徒手地直面這個恐怖的怪物。
晏綏略有些遲疑地一下一下按着手裡的筆,筆尖在筆頭伸縮着,被按得“咔哒咔哒”作響。
但怪物沒有給晏綏太多猶豫時間,它粗壯的蟲足猛地一彈,一下彈跳到天花闆上。
龐大的黑影遮蔽了頭頂的燈光,被籠罩在陰影裡的晏綏雙眼睜大,在略微加快的心跳聲中重重地按下手裡的筆頭。
曾經大概是手臂的節肢鐮足高高揚起,鋒利的邊緣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自上而下朝着晏綏撲擊而來。
晏綏微微俯身,從地上三人的間隙掠過,迎着怪物揮下的鐮足沖去。
鋒利的鐮足高舉,狠厲地朝着晏綏的脖子揮落。
這一下要是落準,晏綏必将頭身分離。
“呼”地一聲厲響。
晏綏身形再次壓低,鐮足呼嘯而來,卻以極其微妙的距離從他頭頂擦過。
他猛地一個擰身,一腿朝着怪物即将落地的蟲肢掃去。
怪物來不及變向,蟲肢關節和晏綏掃來的小腿重重撞擊在一起。
“嘭”的悶響聲響起,晏綏輕嘶了一聲,而怪物站立不穩,猛地向前踉跄而去。
它大張的鐮足蟲肢胡亂飛舞,眼看着就要掃到地上三個痛苦呻吟的人。
晏綏疾速探手抓住它一隻蟲足,一個旋身将它用力往牆上一甩。
怪物狠狠撞到牆上,但很快又張牙舞爪地在牆壁上一撐一躍,再次一躍而下。
似是意識到了晏綏不太好對付,怪物朝着不遠處的晏綏嘶聲吼着,竟是扭頭撲向了倒地的其中一人,鐮足高舉,嘴巴大張,意欲将其勾起塞進嘴巴裡。
晏綏瞳孔微縮,電石火光之間,他猛地一躍而起,用力扯住它腦袋上的長角往後拉。
怪物一下被拉得揚起上半身,鋒銳的鐮足在半空中劃破空氣,尖銳的口器也沒能咬到鮮美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