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乏到極點的女生碰碰自己的唇,不大能确定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故的另一方則瞪大雙眼,一口氣沒喘上來,嗆得咳嗽連天。
“你——”芥川龍之介先聲奪人,被她身後的太宰治一腳踹出桌底。
方巾掀開幾秒鐘,流動進大片戰金,沒多久重歸昏暗。
她的臉被掰到教師方位,叫人胡亂地用纏着厚實繃帶的袖口,來回抹了三、五次,兩片嘴唇都摩腫還不肯善罷甘休。
停下,再擦就要破了!世初淳正欲出聲遏止,唇角忽感一涼。
北歐風格的提花台布遮蓋室内光線,自成一個隐蔽空間。被籠在内部的兩個人,都隻能半蹲着,一同擠在低矮的桌底。
他們周身纏着相似又有所區分的香氣,是由相同的肥皂與洗衣液醞出來的氣味。從頭到腳,無一處細節不透露着他們的關系親密。不怪乎當初想通其中關節的中原中也嗔目切齒。
擁有相同發色的少年少女,瞳孔對着瞳孔,鼻翼貼着鼻翼。溫度偏低的唇齒密切相依,像是某種古老的錾刻工藝,令款洽接觸者霎時連呼吸也止息。
感到不對勁的女生,警覺地後仰,被托着後腦勺摁回去,交換一個悠久的深吻。
靈動的舌頭抵住齒龈,撬開封閉的牙關。舔吮過口腔每一處,抵達要令人反胃的深度,在近乎深入咽喉的部位被迫中止——他被咬了一口。
什麼人啊,還不許人反擊了,退出前還反咬回來,講究一個無虧無欠。
睚眦必報,不愧是太宰老師。等等,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世初淳捂着吮吸到紅腫的檀口,“您這是做什麼?”
港口黑手黨幹部舔舐着舌尖挑着的血,厚顔無恥,“消毒。順帶讓你提神醒腦。”
把學生當做病毒消除,芥川聽了會傷心的吧。不過太宰老師确乎是總是做叫他傷心的事,而芥川龍之介照樣對之趨之若鹜。
“不是他。”
“什麼?”
“有病毒的不是芥川。”
“的确,您的症狀看起來重一些。”
“……精神了點了嗎?”
“被吓精神算不算?”
坦率行動的無良人師乘勝追擊:“受到來自老師的恩惠,世初不應該有所表示?”
這是輕薄吧?
女生要反駁,一連串詞彙過腦,又覺得麻煩不已——她辯駁不赢太宰老師,也打不過人家,多争執也隻是浪費光陰,隻得唯唯諾諾地表達自己的感激,“謝謝太宰老師。”
重新掀起桌布,鑽進來撿筷子的芥川龍之介,不幸窺探到全程。他勃然大怒,“獄門颚!”
黑蒙蒙的黑獸飛快靠近女生,被太宰治的異能力人間失格抵消。本要想些什麼的世初淳看着,頓然累到什麼也不想考慮。
被親了還要依從對方的意見表示感謝的女生,從桌底鑽出。
她見到自己一口氣養了六加二個孩子,有目鹹睹外表變得滄桑的監護人,竟有了滄海桑田的體會。
養育子女的殺傷力之大,能使織田作之助一個青壯年,年紀輕輕,就達成一把年紀的成效。刮掉胡子,捯饬捯饬也沒有多大功效。
是胡子的問題,還是歲月,亦或者他們這群不讓家長省心的孩子,總是令人操勞。
世初淳放下碗具,抓着織田作之助的肩膀,效仿太宰老師的做法,隻是收斂了許多。她在他唇角蜻蜓點水,“恢複元氣了嗎?”
被女兒示好的織田作之助,茫然地眨了下眼,自覺幾乎耗到底的電量噌噌往上漲。“我想是的。”
太宰老師的方法還挺有效的嘛。她點點頭,依法炮制,“因他人的行為收益,父親不應該有所表示嗎?”
紅發青年坦然地附和,“哦,多謝。”
太宰君,你都教了世初小姐一些什麼啊!眼鏡都要碎掉的坂口安吾默默挪開眼,巴不能把自己的頭埋進碗裡。
他隻是來吃個飯而已,是世初小姐主動的話,就不構成犯罪了。
大概……
總之,這次他就當做沒看到,他隻想安安心心吃個飯。
關于桌底事件的後續,是原本就與她針鋒相對的芥川龍之介,愈發看她不順眼。
而這對世初淳來說并沒有什麼區别。
人與人的關系,像是反複更換的新鞋。
起始難免磨腳,頻繁地接觸就會破皮、流血、結痂、治愈,等老了舊了,就重新更換一雙鞋子,再繼續受傷磨合。以自身的血肉丈量外物的尺度。
關系惡劣了,跟洗碗差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