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沒有發賣衛泠也沒有把她趕回老宅,而是留她在府裡繼續幹粗活,傅恒因此問我:“為何不處置衛泠?”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少了些心氣兒,再不願理會這種事,于是疲憊地回答:“今後凡你入口之物,我會讓人一律嚴查後再送到你面前,不會再出現那種情況了。”
傅恒怔了怔,直視着我問:“爾晴,你怎麼了?”
我被他這一問弄得莫名其妙,卻也懶得再想,含糊其辭道:“我挺好的。”随即逃離了他的視線。
【1749年9月】
兩個月來,傅恒幾乎每天都來看我,哪怕被乾小四叫去宮中議事回來的晚些,他也會站在窗外遠遠瞧上我一眼。他不止一次向我示好,我都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與他保持着客氣的距離。
我知道自己心裡有一根刺,但隻要不碰它,便不會發作。
有一回我透過窗戶見外頭日光不錯,想出門走走,誰知剛一出門便瞧見傅恒帶着福靈安在院子裡放風筝。
我頓時沒了興緻,轉身回往屋内。
“爾晴。”
傅恒叫了我一聲。我沒回頭,感覺他步子飛快地跑來我身旁。
我不想和他講話,便等他先開口,我再敷衍。
傅恒說:“我今日休沐,見天氣不錯便帶着福靈安放風筝,你……與我們一起如何?”
“不了,我有點累。”我說完擡步入屋。
“爾晴!”傅恒抓住我的手腕,沉聲道,“你還在怪我。”
他态度肯定,顯然是下結論而非問我。
我納罕,終于正眼瞧了他,問:“怪你什麼?”
傅恒聽出我語氣不好,拉住我的手愈發使勁,害我根本掙脫不開。
我隻好又放緩了語氣說:“我是富察家的少夫人,替富察家傳宗接代是我分内之事……”
“可你也是我的妻子!”
真少見,傅恒還會說這樣的話!我張了張嘴,但無言以對。
傅恒低了低頭,說:“是我莽撞了,未能做到真正尊重你。”
我偏開頭,并不回應他的自省。
“失禮之處,我今後一定改正,你相信我。”傅恒說着朝我攤開掌心, “乞巧節那晚便想給你,誰能想到……咳。”
他以咳聲掩飾尴尬,而我垂眸看着他手心裡的東西,緩緩地說:“你是衆人交口稱贊的君子,沒什麼要改的……”
那條紅繩已被手汗浸得有些掉色,在傅恒掌心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子。
我移開眼神,聲音輕淺:“你隻需将眼睛再擦亮些,莫要再把我認作别人便好。”
言罷,我抽過紅繩捏在指尖,迅速回到屋裡并将門窗都關得嚴實,以免風邪侵體。
時值中秋,乾小四召傅恒進宮赴宴,還特意叫傳旨公公告訴我同去。
我疑惑:傅恒是重臣外戚,參加宮廷宴會不足為奇,我去作甚?紫禁城除了禦膳尚有幾分吸引力,旁的是是非非、勾心鬥角實令我提不起興趣,隻覺得束縛難忍……
罷了,且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去便去了。
宴席間規矩甚多,我總覺得疲累,好容易挨過乾小四的開場白,以為能大快朵頤了,結果端上桌的淨是些我不愛吃的菜,看着便沒胃口。我扒拉了兩口放下筷子,專心看起歌舞來。
然歌舞亦無趣,我看了一會兒便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在場之人:魏璎珞不在,想必尚未完全複寵。陸晚晚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舒有礦敬酒她便跟着,此外再無一言半句,毫無争寵之心。
小嘉嫔打扮得妖娆妩媚,與舒有礦明争暗較、互不順眼,先後向乾小四敬酒,百态盡出。皇貴妃穩坐高台,睥睨一衆妃嫔,卻并未真正将任何人放在眼裡。
至于純妃,啧,頂數她臉色最差,一雙冷眸頻頻朝我射出寒光……
我不禁想起容音和那場大火,心口忽頂上一股惡氣。于是,我親手剝了那道 “秋食蟹”,将滿滿一碗蟹肉遞到傅恒面前。
傅恒有些意外,微笑接過,淺嘗一口後同我說:“多謝。”
我正準備剝第二隻,傅恒卻伸手把他碗中的蟹肉撥到了我碗裡一些,還說:“蟹肉味美卻極寒涼,你不宜多吃。别貪嘴,與我同食一道便好。”
做戲而已,用得着這麼認真嗎?難不成他也故意做給純妃看?
我抿唇笑了笑,眼角再次往純妃那處瞥去,見其臉色又陰沉許多,頓感痛快。
但不知為何,我今日胃口特别不好,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連傅恒撥給我的蟹肉都一口沒動。宴席一結束,我便和傅恒走在出宮的路上,打算早早回府歇息。
不曾想碰見一出鬧劇:和親王狠狠踩住明玉的手,明玉痛苦不堪地跪地掙紮,魏璎珞則趴明玉的身邊試圖用手扳開和親王的腳……
傅恒當即沖上前出手相助,隻一下便擒住和親王的手并将他甩到了一旁。
和親王自是不服氣,同傅恒争辯兩句卻沒能說過,最後他看看我,又看看魏璎珞,冷言諷道:“大家都說你傅恒與夫人鹣鲽情深、恩愛有加,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呵,傅恒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将一顆心分給兩個女人,她們兩個,你究竟要護着誰!”
喲,詞兒不一樣了。我琢磨着和親王的話忽有些想笑,忙輕咬唇角以免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