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0】
因不久前皇長子永璜卒逝,未免落人口舌、徒惹是非,我和傅恒都主張不大操大辦兩個孩子的百日宴,于是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過了一段日子。
八月,那拉氏被正式冊立為皇後,随帝同去重建後的景山壽皇殿祭祀,一時間地位扶搖直上,風光無限。
我聽聞此消息後成日掰着手指頭算,果然好景不長,繼後阿瑪那爾布被人舉報貪污赈災糧饷,參奏折子一本接一本遞到乾小四眼前,十分棘手。
此外,老臣張廷玉再次上書請求歸鄉并重提死後享太廟一事……估摸着乾小四是一個頭兩個大,接連幾場秋雨都無法澆滅他的心頭火,頻頻召集大臣入宮議事。
傅恒不可避免地往宮裡跑,一待便是一整日,天黑了才疲憊而歸,甚至有時還會被乾小四要求陪着下棋消氣解悶,直接留宿宮中不回府了。
傅恒作息無律可循,沒有精力經管府事,差人傳話來說府内諸事皆由我一人做主便可。
我心想:見不着也好,省了不少口舌之争。
三冬已至,明玉出宮來探望我,還特意給孩子們帶了幾件她親手縫制的小襖褂子。圍爐閑聊時,她提及魏璎珞而今獨寵後宮招來不少人嫉妒,先前乾小四教魏璎珞騎馬,便是有人在馬鞍上做了手腳害魏璎珞不慎墜馬,幸好被乾小四眼疾手快托了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這是純妃按耐不住了,旁敲側擊地提醒明玉要多加小心。不料,明玉大喇喇地說:“不怕,幕後黑手已經親自向璎珞認罪啦!”
我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明玉所指。
明玉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說:“是愉貴人!”
我恍然大悟:對對對,是愉貴人,我這腦子真是愈發記不住事兒了!純妃是以五阿哥永琪的性命要挾愉貴人……
我又細想了一下,魏璎珞墜馬之事,乾小四應察覺出是純妃在背後搞鬼,隻是礙于情面暫未與其撕破臉罷了。
“後宮不甯,據說前朝事也不少。那爾布大人因貪墨案下了獄,皇後替父求情,竟在養心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唉,真是多事之秋,怪不得最近總能在宮裡見到傅恒大人呢。對了,有一回我在長街看見純妃同傅恒大人說話,便偷偷靠近了些,發現純妃居然是在說璎珞的壞話!真是讨厭……”明玉一臉生氣,話裡話外透着嫌棄,想必也是對純妃厭煩到了極點。
她素來心直口快,話都說完了才意識到不妥,悻悻辯解道:“哎呀,爾晴你、你别多心!我沒有别的意思啊!”
我笑道:“旁人說什麼不打緊,重要的是,傅恒知曉令妃是什麼樣的人便夠了。”
明玉驚愕地看着我。許是真的好奇,她微微低着頭,一邊擺弄襖褂,一邊小心翼翼地輕聲問我:“你不在意嗎?我還以為你會很在意璎珞和……”
這回她倒是沒把話說完。可我已聽出其中的意思,想了想,慢慢回道:“說一丁點兒不在意,恐怕任誰聽了都不會信,連皇上那樣的天子尚且因他二人的過往而吃醋,我一介凡夫俗子,多多少少是會有一些想法的。”
明玉認同地點點頭。我又顧自喃道:“可,與其說那些想法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感情,倒不如說是因為過于自尊,才會在意。”
明玉聽不懂,目露懵懂地問什麼意思。
我笑了笑,解釋道:“打個比方吧,假設你不喜歡狗,有人卻強迫你非要你養一條狗,你不得已養了,但那條狗始終不認你為主,整日對着别人搖尾乞憐,你心裡定然不痛快,對吧?”
“那肯定呀!”
“狗是你的,你再不喜歡也會認為它是你的,可旁人卻都說它不屬于你,你自然會不痛快、會在意。但這種在意未必是出于你本身對這條狗有多麼喜歡,而是所有人對于你是狗主人這一點的不認同與你的想法有所悖逆,惹得你在意罷了。”
明玉似懂非懂,自個兒琢磨了半天仍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勉強笑道:“爾晴,你怎麼把傅恒大人比成狗呀!”
“這有什麼的,狗男人狗男人,都那麼說,無妨。”
話雖如此,我心口卻莫名有些發悶,隻得強迫自己不要多想,一味怨怪這爐火太熱。
明玉不能在宮外多呆,又笑談兩句便趕回家探親。我讓下人駕車送她去,再将她送回宮門口,回來時順便接傅恒回府。
結果下人空車而歸并告訴我,傅恒早回來了。
哦,可能是在書房補覺吧。我心想。
晚上,傅恒來與我共用晚飯,臉色極其難看。我以為他是累着了,并未多想,叫他多吃點疏肝理氣的綠葉菜,還十分體貼地夾了一筷子放在他碗裡。
傅恒盯着幾片綠油油的菜葉,眉心越皺越緊,最後竟“啪”的放下筷子,丢下一句“我吃飽了”,便黑着臉走了。
怎麼突然耍起性子了?我愣了愣,問杜鵑:“他怎麼了?”
杜鵑亦不明所以,悄悄跑去向傅恒身邊的下人打聽,回來後同我說:“他們也不知道少爺是怎麼了,隻說少爺今日在中堂外的走廊上待了會兒,再回去書房便脾氣不大好了。”
我歎氣:“罷了,他最近實在公務繁忙,情緒不好也是有的,我不與他計較便是。杜鵑,你去告訴那些下人,一定要好生伺候着,都放機靈點兒。”
免得傅恒又來找我的麻煩!
然而沒過幾天,我在傅恒的院子裡見到一條白毛京巴狗,問下人是哪裡來的狗,下人回答:“少爺昨日出門同官員辦事,途徑市集見有商販賣狗,便買了一隻回來。”
我不禁納悶:傅恒到底累是不累?竟還有心思和精力養狗?
我總覺事有蹊跷,卻想不通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幾夜沒睡好,思來想去還是去找傅恒一解我心頭疑問。
“我看你最近情緒不好,可是仕途不順?”
傅恒正在看書,眼皮子都沒擡地敷衍我:“沒有。”
“那,可是老宅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
“……”
我站在原地思索起來:不是仕途不是老宅,算算日子他也沒到要去平定準噶爾之時,難不成是後宮又生變故,魏璎珞怎麼了嗎?
我仔細回憶着這段日子魏璎珞可能會遇到的事,但總歸有所不同,所猜未必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