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仿若天外來音,倒叫他的意識有片刻抽離。朦胧間飛快閃過一個念頭:是臨死前出現幻聽了嗎?
“回答我!”那聲音清亮銳利近在咫尺,如一把刀,狠狠捅入他耳膜。
張俊人渾身一激靈,睜開眼來。不是幻聽!
身體被卡在那些黑影怪物當中,嚴重扭曲變形,清晰刻骨的疼痛蔓延至全身。那是一種堪比扒皮剖腹的劇痛,陣陣發麻,直叫天靈蓋都跟着炸開。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将聲音放得極輕:“不過是一死。”
奇異的是,話一出口,好像連疼痛都跟着卸了半分。
那聲音終于略微緩和:“是啊,橫豎不過一死,你從不将死放在眼裡,又有何懼?”
此話如當頭棒喝,霎那間,如一股清流彙進張俊人四肢百骸,叫他慢慢醒轉。
“你是誰,為什麼能聽到我說話?”
“我是,你的心魔。”那個聲音不緊不慢地答。
怎麼,這小說裡即便不是男主,也能有心魔的待遇?他将信将疑,但随即感到疼痛在慢慢消退。原來是那些怪物好像突然變得眼瞎耳聾,失去了目标,如遊魂一般慢慢散看。
張俊人忽然意識到,唯一能刺激到他們的,好像隻有他的情緒波動。
一個佐證便是,脫力倒下時,他被擠壓變形的身體在慢慢恢複,卻沒有明顯外傷。
都是假的!都是幻覺捏造出來的五感!
“血魔眼是精神類法器,平日裡以他人的恐懼為食,此地不宜久留,你得想辦法快點出去。”
“該如何出去?”
“這玩意兒隻擅長精神攻擊,武力較差。這裡是它制造的幻相法陣,應當有一處陣眼,找到陣眼,可強行破陣。”
張俊人閉了閉眼,努力調息:“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自是見多識廣。”
張俊人尚且将信将疑,那聲音又道:“你需得多加小心,這血魔眼最擅長蠱惑人心,若被它趁你心緒不甯之時找到弱點,你會……”
聲音戛然而止。
張俊人愣了一刻,突然聽到一聲突兀的輕笑,那聲音接着道:“也沒什麼,你會被活活吓死而已。”
“那剛才,你為什麼突然停頓一下?”
“沒事,覺得有趣罷了。”
“有趣?”
“想到即将看到你最大的恐懼,便叫我激動不已!”
那聲音亦正亦邪,越拔越高,直至最後變成一聲渾似厲鬼的尖嘯。
怎麼回事,張俊人心頭一顫,便要捂住耳朵。擡手的瞬間,那聲音再度變大,簡直要将他震聾——不對!不能跟它硬剛,他琢磨過味來。
這玩意兒既然是人怕什麼來什麼,就得一切都反過來才行!
張俊人強行把雙手從耳邊拿開,順勢做了個伸懶腰的動作,斥責道:“再大點聲,沒吃飯還是怎的,就這?”
果然,尖嘯聲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俊人不動聲色,從原地緩緩起身,強撐着依舊不碰耳朵,兀自等難受的耳鳴過去。
“你這次做對了。”那聲音又出現在他耳畔。
張俊人此刻卻更加警惕:“你到底是好是壞?”有病吧?
“剛才那個不是我。”那聲音有一絲無奈,“是血魔眼在模仿我。它企圖混淆視聽,趁機吓你。我覺得,還是與你少說為妙。”
“等等!”
“怎麼?”
“沒什麼,隻是在想,你既然是我心魔,為何不能在心裡與我直接對話,反而要靠嘴說,還要被第三人聽到。”
“……可能是因為這裡陣法作用的緣故?”
張俊人一邊裝作漫不經心,探查四周,一邊還在随口反問:“不對吧,我說……這位心魔前輩,不妨你說點我的私事,咱倆對對暗号,也叫我心服口服?”
周遭忽然陷入一片沉默。
張俊人心中微哂,好一個心魔!差點就着了這人的道!若真有心魔,能開口閉口喊他公玉玄?但凡能說出他姓張,保管他絕無二話,直接跪下喊爹。
“你是個本該死掉的人。”
沒成想,一句話說得他膝蓋有些發軟:“此話怎講?”
“與鬼風邪主夜襲青城派,你原本活不下來,會被人一箭射死。”那聲音平鋪直叙,卻聽得張俊人好似白日見鬼,“我說的,對不對?”
真特麼的……白日見鬼了。
“怎麼不說話了?”
張俊人感到自己快要汗流浃背,表面卻仍在強裝冷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所以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那聲音哈哈一笑:“欲蓋彌彰,懂。”
這句話不知又觸動了血魔眼的哪根神經,突然之間,亂箭如暴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襲來,大有将張俊人活活射成一隻刺猬的勢頭。
第一箭穿胸而過時,張俊人連哼也不哼一聲,徑自展開雙臂,高聲道:“毛毛雨而已,不痛不癢!”
于是剩下的箭落在身上時,真的沒那麼痛了。
箭雨消散後,那聲音饒有興緻道:“你學得倒很快。”
“拜你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