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常常殺人。
以至于拎着一顆頭很熟練。
雪地上留下一去一回兩行淺淡到幾乎不可見的腳印,片刻後,重新被雪覆蓋,毫無痕迹。
晏青雲身不由己,跟随自己的頭顱,飄在他上空,一路跟下去。
他來到一條冰凍小河旁,尋了個背風的位置,把頭顱放在雪地上。
舉目四望,似乎對環境比較滿意。
晏青雲随他的視線去看,隻見此處有山有水,白雪皚皚,一片蒼茫。若是開春,冰化之後,想來綠草如茵,也算個好景緻。
他撿了條木棍,用木棍挖了個坑,把晏青雲的頭放到坑裡,雙手捧起一把凍土,說道:
“下輩子别做人,做人太苦了。”
聲音很低沉,很醇厚,成熟男人的嗓子,給人一種穩重感,很可靠的感覺。
這是他對晏青雲說的第一句話。
很快,坑被填平,微微冒個尖尖。
他起身來到一棵大樹前,拿下背上布包一抖,露出寒光閃閃的一把劍,一劍劈開粗壯的樹幹,劍勢淩厲,出招極快,晏青雲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
他用劍削出一塊木闆,劍在他手中如臂使指,與之前的判斷一樣,他果然武功很高。
他将木闆插在墳包前當做無字碑,對着鞠了三個躬。
“安心上路。”
言簡意赅四個字。
沒再多說旁的。沒說自己是誰,為什麼要埋葬晏青雲。
他大概是個寡言少語之人,不善于表達内心。
漂浮在空中的晏青雲向下看他。
他恰巧擡頭望過來。
兩人眼光對上。
那是一雙充滿疲憊的眼,有點紅血絲,眼型很漂亮,是晏青雲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雙眼。
隻憑這一雙眼睛足以讓人印象深刻心生好感,如果他換身衣服,刮掉胡子,沐浴熏香,收拾齊整了,走在街上不知道會引來多少姑娘的愛慕目光。
他對着天空揮了揮手。
明知不會被他看到,晏青雲還是有點忐忑。
不知道為什麼,晏青雲既不想被他看見,又想偷偷看着他。
“投個好胎,去吧。”
他擡頭對天上說。
便在他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刻,頭顱的眼睛忽然閉合。
晏青雲感到渾身撕裂般疼痛起來,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等再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原地。
雙腳能夠踏到實地。
不再是靈魂,而是恢複為活生生的人!
眼前景物簡直叫他不敢相信。
他所在之地正是被埋的地方,隻不過沒有漫天風雪,沒有小墳包,沒有無字碑。
怎麼回事?!
我不是死了嗎?
怎麼還在這裡,不應該去地府嗎?
晏青雲發現自己左下臂有個傷口,是那年夏天他和爹爹去采藥被荊棘劃破手臂,到了八月中旬破口才好。
也就是說,現在時間不會超過八月份。
而他和爹爹是九月初去軍營治療傷兵。
難道我重生了?重生回到,去軍營治傷兵之前?
那時候,沒遇見謝予臻,爹也還沒死,一切都來得及……
晏青雲懵逼地站在那兒,腦子裡亂糟糟,無數念頭湧起。
如果真重生回到過去,以後怎麼生活?回家去和爹爹住一起的話會不會給他帶來危險?還是别回家了。
這回肯定不去軍營治傷兵,那會不會有别的機緣再遇見謝予臻?應該立刻離開此地,跑到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去!對,去邊疆白龍城,遠離侯府,就算被謝予臻找到,也别連累爹……
各種紛雜念頭糾結在一起,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
正茫然無措的時候,路邊有個人走過。
那人穿着有些破爛的灰布袍,滿面風塵,胡子拉碴,低頭彎腰疾走。
晏青雲偶然一瞥,直接呆住。
是埋葬自己頭顱的那個人!
我重生回到過去的時間點,那麼他這個時間點剛巧也在這裡?
這回他沒背長劍,沒用輕功走路,好像有意無意地隐藏什麼。
他是故意僞裝成平凡普通的樣子嗎?
為什麼要僞裝?
很明顯,他怕被人認出來。
晏青雲沖上去,沖了幾步又頓住,放輕腳步,悄悄跟在他身後。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
或許因為死後被他收屍,所以認定他是個善良的人?可誰知道他為什麼要給一個陌生人收屍?他真是好人嗎?跟着他會不會有危險?
即便滿肚子疑問,晏青雲還是跟着他。身體遠比大腦反應快,自動自發地邁步。等他意識到不應該這樣做的時候已經跟着那人走了挺長一段路。
那人似有所覺,回頭找跟蹤者,晏青雲飛快躲在一棵大樹後,藏起來不讓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