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軀大震,心中狂駭,公孫繁居然從他那兜帽的陰影裡,隐藏着的蒼白眼睛裡看到戰栗的恐懼。
“天,天衣……”
來的正是天衣,風劍心!
因在晉城西城門和秦照顔的相遇,她要比群豪要更晚到達禁關西峽。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舉刀正要斬殺紀翎和蕭千花的惡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英雄台救走玉森羅祝元放的神秘使者,那位号稱九幽至尊元無真座下的三天之主——黑日之君!
“原來是你。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在這裡重逢,英雄台後别來無恙啊,黑日之君……”
風劍心清靈悅耳的聲音在黑衣人聽來簡直就像是虛危之山裡呼嘯而過的陰風,是死寂的秘海裡陰沉可怖的嗚咽。
是黑日之君揮之不去的夢魇!
縱使他曾以《九幽煉魔訣》之一的焚蓮抵擋過天衣的一道劍氣,但正因如此,黑日之君清楚的意識到,憑他的武功,還不是天衣的對手。
那是個深不可測,而且還在不斷成長,不斷強大起來的怪物,這世上能勝過她的人,恐怕就隻有他們的至上,那位九幽的暗尊而已。
沒有勝算。
黑日之君清楚這個事實,而且,他的目的也不是和這種怪物戰鬥。所以……
不過是瞬息之時,黑日之君的身形忽然開始崩潰,渙散,最後化作一縷輕煙和殘影,消失在原地。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不止公孫繁,就連風劍心也沒有意料到他會不戰而逃,甚至連交鋒的機會也沒有留給她們,就在她們的眼前化作一道輕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即使公孫繁縱橫南北,風劍心境界高遠,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等神乎其神,詭秘莫測的遁身之術,當真令人瞠目結舌,防不勝防。
這招就是九幽秘海《煉魔訣》的“隐霧”之術,是三天之主修煉《煉魔訣》入門的玄秘,也是必須的神技。
“隐霧”能在瞬息之間衍化出天魔的幻象殘影,随即遁形無蹤,旨在遁逃保命。行走江湖,無論武功再高的強者,也必須學會保命的手段,否則若有不測,功虧一篑,則萬事休矣。
《九幽煉魔訣》的“隐霧”就是逃命的不傳之秘。但黑日之君同樣也清楚,再精妙的招數在風劍心這樣的絕頂強者面前,也隻能使用一次,第二次想在她眼前逃生那就是難之又難!
公孫繁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忙将紀翎和蕭千花從黑衣人懷裡解救出來。那二人居然任由她救出人質卻一動未動。
公孫繁略感錯愕,謹慎的拔刀試探,這才發現,他們早已被人點住穴道,而能神不知鬼不覺間辦到這點的人,除天衣以外,不作他人之想。
風劍心輕描淡寫的以掌化刀将紀翎和蕭千花身上的繩索盡數割斷,再取出塞嘴的布團,紀翎一掙脫束縛,立刻撲進公孫繁懷裡,不住的嚎哭起來。
小龍王本有滿腹的委屈和驚懼,見小妹妹如此,隻能強作鎮靜,向風劍心請罪,“徒兒沒用,是我沒照顧好翎兒妹妹,還,還害阿愚姐姐……”
蕭千花原有滿腔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豪情壯志,豈料出師未捷,在那黑衣男人手上居然毫無還手之力!她三招還未用出,就讓那惡人輕而易舉伸手制住,實在是令她心有不甘。
風劍心見她沮喪,心有所感。當年她初出江湖,還是武功低微的小丫頭那時,也曾痛恨過自己的卑微無力。想要将她抱入懷中安慰幾句,但此時兵臨城下,強敵環飼,天衣也隻能一邊輕撫她的腦袋,一邊警戒虎視眈眈的群賊。
公孫繁見到女兒纖細脆弱的手腕處盡是磨破皮膚的痕迹,一時更是心疼到無以複加,将紀翎抱進懷裡,不住撫摸她的腦袋,雙眸盈淚,擡眼見風劍心望過來,神情凝重的問她,“公孫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孫繁唇邊露出一抹苦意,她環視群賊,眼神冷銳,見這些魑魅魍魉居然悍不知死的迫近過來,謹慎的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相信我,待此間事了,我必将前因後果據實相告,再向你和秦将軍,萱姑娘賠不是。”
既然她話已至此,此刻确實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這些北部破軍的殺手極其兇悍,即使面對天衣這樣的高手也絲毫不見退讓之意。
風劍心将蕭千花撥向身後,交給公孫繁,旋即面向北部破軍,站在三人身前,道:“秦将軍就快要趕到西峽,這些宵小由我來對付,公孫姐姐你護好蕭兒和翎兒。”
公孫繁号稱“追魂”,絕刀的造詣已登峰造極,若在尋常,她定要留下來助風劍心一臂之力,不過這時她卻清楚,北部破軍再強橫兇悍,也絕不是天衣的對手,但若是小龍王和翎兒,甚至是她留在這裡,風劍心顧忌她們,投鼠忌器,束手束腳,她們反而會成為天衣的牽累,為今之計,還是盡早脫身才是……
一念及此,見北部破軍聚集近百殺手,盡數向城樓擁來,知道事不宜遲,也不再堅持,“妹妹保重,安頓好她們,姐姐再來助你。”
公孫繁讓小龍王抱起翎兒,她護着二人,從風劍心身後撤退,三人沿着城樓石階撤走。黑衣殺手中突然竄出兩道人影,直向三人殺去,黑影身在半空,已祭出寒光朔朔的兵刃,猶如兇魔索命,惡鬼撲魂。
公孫繁轉身準備招架,卻聽風劍心叫道:“休想!”
那兩道黑影居然在半空倒跌回去,就像無形的鎖鍊猛然将二人往回拉扯,原本已經距她一丈之近,忽然瞬間被拉回三丈之外。
随着風劍心漫不經心的揮出一劍,兩名殺手的身體突然迸出三尺血箭,随後從半空跌落,再沒聲息。
這一劍神乎其技,可以說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江湖傳說,天衣武功絕高,劍法通神,今日一見,竟真是名不虛傳!
不止公孫繁心神劇震,險些恍然失神,就連破軍殺手也是瞠目結舌,呆若木雞!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精絕的劍術,居然能在瞬間将人移形換影!風劍心這一劍正是滄海絕學《陰陽律》中《陰律》“九天十地追魂劍”的第七劍——“回天轉地逆魂劍”。其玄妙詭絕,匪夷所思,堪稱當世無有其右!
“師父,好厲害……”蕭千花更不由心醉神迷。九天十地追魂劍的境界層次極高,她不過堪堪入門,這些劍法招式她都是隻聞其名,素來未見其形。公孫繁終是被她這聲喚過神來,連忙将她們護下石階,她道:“你師父她是當世第一的女劍客,将來,她也必定會成為曠古爍今的一代劍聖。”
眼見公孫繁要走,破軍群兇起步要追,風劍心見此,轉過劍鋒,霜翎的寒芒冰冷刺骨,使人心驚膽駭,“接下來,是誰?”
風劍心問道,群兇陡然大震,盡皆止步,俱都莫敢向前。就算是世上最悍勇兇殘的野獸也不會選擇在毫無勝算的時候貿然出手,更何況他們是視利如命的奪命殺手?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可以去做任何事,無關律法更無關道義,但若是死亡的威脅遠遠高過利益的回報,他們就不得不思考這樣的回報是否值得他們去冒險。
和中原最大最強的殺手組織瓊樓不同,破軍的八神将并不是殺手們的直屬上司,他們隻是狩獵行動的領頭人,也是破軍中殺戮能力最強的八位殺手。
見他們一動未動,風劍心露出一抹冷笑,“既然如此,”倏然凝聚的恐怖殺意仿佛要将眼前的所有事物都要吞噬殆盡。此刻,就連空氣都為之坍縮,“就讓我先來吧。”
話音未落,天衣的身形随之消失,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慘叫悲鳴,不絕于耳。風劍心的劍像是漫天狂舞的雪,像是無處不在的風,像是連接天地的雨。猶如狂風吹掃落葉,猶如素雪飄零結霜,猶如春雨,浸物無聲。
這些橫絕北域,使人聞風喪膽的奪命兇魔就像土雞瓦犬般不堪一擊。銅牆鐵壁一觸即潰,長槍短劍俱非其一合之敵。她如同鬼魅妖姬,在黑色的漩渦裡翩翩起舞,劍氣縱橫,真氣肆虐,凡與之共舞者,瞬息已是劍下亡魂。
就在風劍心在城樓輕描淡寫收割人命時,吉古泰部的鐵騎已經浩浩蕩蕩,猶如狂風悶雷般迫近城外。群豪甚至能看清哈圖立格的王旗,還有王旗上那顆貪婪嗜血,令人膽寒的狼首圖騰。
風劍心心中倏緊。
北域鐵騎即将兵臨城下,目前禁關西城就隻有不足七百的青寮群豪,秦照顔的玄軍未至,西城附近的援兵遲遲沒到,若被北域鐵騎通過懸索橋沖過護城河,攻進西門,恐怕這場戰役的勝負之數殊難意料。
青寮群雄顯然意識到此間嚴峻的形勢,若讓北域鐵騎入關,挾沖鋒破陣之勢,以群豪肉體凡胎絕難抵擋!群豪打算沖出城門吊起懸索,北域的鐵弓箭雨已然漫天直落,向城門傾洩而至。
這波箭雨攻擊距離比前次更近,鐵箭的威力更強,真有穿石裂地之能。縱是練就外家功夫的高手,自诩金身鐵罩,鋼筋鐵骨的豪傑也不敢肉身抵擋!
青寮惶不疊退進城内。群豪中站出一人,挺拔高昂如擎天之柱,偉岸雄奇勝瀚海峰巒。他猶如參天拔地的一尊神佛,站在群豪之前!
逆浮屠雙掌相合,高宣佛号,“南無超無邊迹如來”,其聲如洪鐘大呂,震撼群雄心魂。
突然,大地隐隐劇震,從霸佛逆浮屠的雄軀爆發出威凜赫赫的金光,猶如天尊降世,禅聖顯靈。群豪駭然瞠目之時,那威嚴莊正的金光竟然開始凝聚顯形,化作一尊不動明王的法相。
法相那副龐然雄偉的神軀居然将整座城門遮蔽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甚至讓人感覺這撐起來的,霸道無比的明王法相要将這座城樓都頂塌下來。
漫天箭雨頃刻即至,鐵箭撞擊城壁,釘進地面,入土三分。但這兇猛狂暴的攻勢撞在那尊明王法相時,去勢居然瞬時頓止,威力漸弱,最後都失力墜落在明王法相周身四尺之地,不能接近霸佛半分!
這尊法相就猶如天神顯靈的金剛護盾,将整座城門罩得滴水不漏。群豪登時軒然稱奇,“那,那是什麼啊?”
群豪驚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般景象。
劍氣刀芒雖是鳳毛麟角,卻也不乏見過,聽過之人,但要将真氣内力幻化成形那可就是天方夜譚之類的傳說神異。
“那是明王法相!”空山大隐不由失聲驚歎道,“那就是禅宗的《伏魔正法》神功。二十年前,老夫曾有幸見過這尊不動明王法相,當真是神乎其神,匪夷所思,想不到今生今日還有再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