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慨然驚歎,霸佛以明王法相護體,頂着綿綿箭雨向懸索橋靠近。北域蠻夷哪裡不知他的意圖?他們發出三輪齊射,要的就是壓制城門的群雄,讓他們不能接近吊橋,一旦北域鐵騎通過懸索橋,哪怕隻有一隊騎兵,兇悍猶如驚濤駭浪的騎兵沖勢就能沖垮青寮的防禦。沖過護城河的騎兵再将其他吊橋放下來,北域鐵騎就會像狂風洪流般滾滾而至,摧枯拉朽的軍隊将會徹底撕碎這不過數百豪傑組成的脆弱防線。
無論敵我都已經意識到此刻戰場上微妙的形勢,能否通過懸索橋将會決定這次攻城守城的勝負。
殺聲震天,蹄響如雷,北域的先鋒騎兵就如裹挾着狼煙與烽火的獸潮,呼嘯着向懸索橋沖過來。霸佛此時要擋,已是不及。群豪驚駭,正要退進内城,封閉城門。
突然一聲劍鳴驟然驚起,仿佛沖破雲霄的鳳嘯,猶如震徹大地的龍吟。這不屬塵世的劍鳴令人心魂震顫,一道恢宏劍氣從天而降,徑直劈在鋪設連接護城河的吊橋之上,劈在吉古泰的鐵蹄之下,發出震天的轟然巨響。
登時,吊橋鐵骨斷裂,二丈寬近尺厚度的吊橋竟轟然崩斷,強悍的氣浪沖擊險些将沖鋒的戰馬也一并掀翻在地!
前路突然斷裂,北域鐵騎反應不及,戰馬突然失控,原本無堅不摧的沖鋒威勢反而将先鋒騎兵推進那深不見底的西峽天塹之中,必是粉身碎骨。
一劍之威,竟已至此!
青寮群豪驚異,北域蠻賊駭然,盡皆向城上望去。城上一道清影遺世而立,超塵脫俗,隐然傾城之色,天人之姿,不是天衣是誰?
風劍心冷眼凝視着這城下的北域蠻賊,面對遠方浩瀚如海的賊軍也是凜然無懼,信手一劍斬殺想要從她身後偷襲的殺手,風劍心忽然從城樓躍起。
她就猶如一縷紫煙,一絨輕羽,恍惚間宛若神女降臨那般翩然降落,讓人半點移不開視線。
北域當中也有悍将,竟在此時發号施令,指揮賊兵引弓射箭,隻是倉促射出的這輪箭羽零落散亂,不像模樣。風劍心不過一揮衣袖,這稀疏的箭雨即刻潰散,就如風卷殘雲,拔雲見日,頃刻間雨過天青。
如今吊橋既斷,騎兵無法發動沖鋒,兵馬數量的優勢無法顯現,想要攻破禁關,就隻能讓步兵不惜代價搭設雲梯,橫渡深壑,攻占對面的陣地,再放落其他吊橋,放騎兵入關。
北部破軍奪取禁關西門的任務已經失敗。北域大軍壓境,這般驚天動地的動靜,駐守玉閣的玄軍不可能一無所察,更不可能沒有行動,想來晉城的援軍已經在向西峽進發,而玄軍的夜羅刹秦照顔威名在外,震懾北方,誰也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與她撞見,一旦秦照顔趕到禁關,就意味着吉古泰的突襲失敗。
時間緊迫,北域必須在玄軍大軍趕到之前攻陷西峽,并以此為根據,号召東面天絕山方向的尤拉部和孟圖拉部向西靠攏,集結二十萬部隊的雄師一舉攻破北域三關十四城,盡可能劫掠更多的财寶和女人,最好的結果就是以此威迫南齊的皇帝議和,北域可以全身而退。
北域表面天時地利且聲勢浩蕩,挾摧枯拉朽之威而無往不利,其實青寮和定王府若能将他們阻擊在禁關之外,一旦秦照顔的玄軍來救,禁關的西峽天塹是用兵死地,哈圖立格的部隊前後左右都面臨深淵,若正面迎敵,必會讓玄軍打得全軍覆沒!
換言之,隻要青寮與定王府能死守西城,或是吉古泰部隊不能在玄軍到來之前攻陷城關,那麼北域的失敗就是可以預見的。
除此之外别無他法。哈圖立格立刻下令,由神射弓兵負責以鐵箭狂暴的攻勢封鎖霸佛和天衣的行動,絕對不能讓他們接近吊橋。
哈圖立格軍中不乏北部破軍的殺手,他們武功高強,使用鈎爪直接淩空渡過裂谷,向霸佛和天衣襲來。同時,城樓上的破軍五神将領殘部合擊,意圖牽制二人行動,讓其餘人能分兵出來放落其他吊橋。
先鋒步軍開始訓練有素的架設雲梯,北域蠻兵像是發瘋的惡狼般迅速順着雲梯攀爬過來,落地之後立刻向吊橋的方向撲去,目的極其明确。
霸佛和天衣從容面對那些北部的刺客,殺人取命,信手拈來。見北域步軍的先鋒先到,再不猶疑,一袖一劍震退撲殺過來的破軍。霸佛高聲喝道,“諸位還不動手?”
說罷,徑直向雲梯方向殺過去!天衣同時殺向另一邊。逆浮屠和風劍心的想法不謀而合。
兵法雲:客絕水而來,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渡而擊之,利。
西峽天塹雖無水,然而那淵深百丈,險惡卻更甚洪河,想要擋住北域兵鋒,拒河相迎與坐以待斃皆非良計,唯半渡而擊或是一戰之策!
霸佛的内力極其澎湃洶湧,掌風到處,雲梯上的北域蠻兵都不是他一合之敵,盡皆慘叫着墜落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風劍心劍氣縱橫,劍勢披靡,所指之處,無人可擋!
這二者皆是當世絕頂,分守二處,北域浩蕩攻勢居然不能寸進!
青寮群雄和定王府見此,都知道此乃危急存亡之時,也是千載難逢之機。建功立業,機不可失。遂群聲呼嘯,洶湧奔向城外殺來。
吉古泰部雖擁軍萬衆,此時搭設雲梯,一次能橫渡過來的也不過區區幾十百人之數,青寮和定王府士兵守住雲梯那方,隻需揮刀舞劍,拼命砍殺就是。
這些青寮豪傑的武功本就不弱,定王府的精銳也是身手不凡,北域的先鋒雖然悍勇兇殘,然而此刻橫渡雲梯,兩腳沒穩固的立足之地,全身力量無處可運,悍不知死沖鋒的結果不是被人打落深淵,就是腳剛落地便讓人亂刀砍死。
大齊扼守要充,可謂是一夫當關,如此沖鋒下去,即使十倍于敵恐怕也無濟于事,且若傷亡慘重,就算能夠攻陷禁關西峽,等秦照顔的玄軍一到,以他這不足萬數的殘兵,隻怕都等不到烏爾蘇和昆德塔的援軍,哈圖立格就要葬身此地!
吉古泰部主攻将領突然發号施令,命先鋒步軍後撤,持盾堅兵結陣上前,弓箭神射在盾兵之後放箭。
北域雖是蠻夷,但和大齊交鋒日久,怎麼着也學到戰陣變化之法。青寮畢竟是草莽出身,還不清楚什麼狀況,見敵軍前鋒後撤,還以為北域膽駭撤軍,正想着要不要追擊,忽然聽到一聲高喝:“小心弓箭!”
話音未落,北域弓兵藉着盾兵掩護突發一輪齊射。群豪猝不及防,隻能倉促招架,登時殺傷不少。定王府士兵雖然知道敵方變陣的意圖,也出聲警示,然而這萬箭齊發的陣勢,縱是知曉也極難抵擋,一時同樣傷亡慘重。
戰場之上,群雄所懼者,一是弓箭,威力強悍且防不勝防;二是騎兵,摧枯拉朽,威力勢不可擋;三是戰陣,攻守兼備,無從入手。
弓箭對江湖高手而言,無疑是最兇最強的武器,除非擁有霸佛和天衣那樣的絕世武功,否則是絕難抵禦這種持續不斷的猛烈攻擊的。
經過北域一輪齊射,原本隐隐上風的群雄已然開始驚惶失措,瞬息之間,勝負逆轉。就在群豪且戰且退要往城内收縮時,突然一金一紫兩道疾影就像是切開層層防禦的尖刀般掠過裂谷,徑直撞進北域的萬軍陣中。
銅牆鐵壁的連環盾陣在霸佛眼裡就如紙糊泥塑般,而風劍心撞進準備引弓搭箭的神射軍中更是猶如狼入羊群那樣,這些土雞瓦犬,全都不堪一擊。
見那二人左沖右突,馳騁萬軍之中猶入無人之境,北域層層鐵幕裡的一名男子駭然色變。
他約莫已是知天命之年,相貌兇狠,眼神銳利,戴狼首金冠,着金甲玉帶,披赤狐錦裘,威嚴端方,氣勢雄沛,正是達爾沁族吉古泰部的狼王——哈圖立格。
對霸佛和天衣的名号他早有耳聞,傳說南齊武林,禁關城中有一僧一女,武功高絕,驚世駭俗,尋常用來對付江湖武人的弓馬戰陣都對其無可奈何,二者若是聯手,縱橫萬軍取敵将首級也不過是探囊取物而已。
索勒兀的鷹主額思圖和祜爾哈齊的第一猛将忽勒篾就是死在他們手上。以八千鐵騎、三萬精銳的力量,足以攻城陷關,然而對上霸佛和天衣竟不能擋!
一時間,霸佛逆浮屠與天衣風劍心的兇名響徹北域,令北域諸雄駭然驚歎,夜不能寐!
哈圖立格見霸佛和天衣正向他這處殺來,目标明顯就是他的項上首級。吉古泰的士兵傷亡慘重,雖還能抵擋一時,卻不見半點勝機,若是時間繼續消耗下去,等秦照顔領玄軍援到,則萬事休矣!
哈圖立格向左邊的統軍将領道:“呼莫車将軍,向後軍傳訊,讓尤拉的大巫祭和烏珠留過來。”
“謹遵王命!”
呼莫車行禮,說罷,從盔甲的狼首腰帶裡取出一柱圓筒,拔開銅塞,朝天上舉,一道赤色流光尖嘯着拖曳起橘黃的煙霧直沖天際,最後轟然炸裂,聲傳二十裡,赤黃煙霧清晰可見。
青寮群豪與定王府兵聞聲舉頭上望,但見一道赤光升空炸響,立刻就知道這是敵軍發出的訊号,卻不知是撤退的命令,還是即将發動進攻的号角。
距西峽十裡外的荒丘外,浩蕩如潮的軍隊在此待機而動,其中最為精銳的騎兵就有不少五千之數。
北域枯燥的風不斷吹拂聯袂如雲的旗幟,吉古泰部的戰旗迎風獵響,夕陽下,林立的彎刀閃爍着灼熱的寒光。
統軍主将的旗幟下,是華麗的戰車,年輕的貴族男人和散發出詭秘氣息的黑袍人并肩而立。
“報——”
高舉令旗的校尉來報,跪在戰車駕前,“前線發來訊号,汗王有令,請殿下和巫祭速往支援。”
年輕的貴族正是哈圖立格汗的第三子,統掌後軍的烏珠留殿下。男人聞言,既沒感到驚惶失措,也沒有表現出心急如焚,隻是略微垂眸,“本殿下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校尉退出去,烏珠留向身側的琉璃面具黑袍人道,“如您所料,父汗果然求援,想來前方戰事已到危急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