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杉比韓清霜大了十歲有餘。
他雖說跟楊青礬出身同一家,卻不是韓清霜的發小,他很小就被送出國,是韓清霜17歲那年才回來的。
第一次見韓清霜是在醫院。
那是他被救出來的第三天,清瘦得穿不住醫院的病号服,領口挂在臂上,裸露的皮膚上全是駭人的燙傷和血痕。幹淨的臉龐沒有一點顔色,清透的眼睛陷在烏青裡失去了亮光。看不出異樣,韓清霜很平靜,靜得可怕,不管旁邊發生什麼,他都隻是看着窗外一言不發,像一潭死水。
他是被楊青礬和荔加救出來的,而那個時候卻隻有楊青礬在看守所裡。
事情發生得又急又怪,又駭人,他們一方面要護楊青礬的周全,另一方面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韓清霜的父母交代,索性就先沒說。
那段陰暗的日子裡照顧韓清霜的是楊雲杉,他有種長兄如父的使命感,楊韓兩家是世交,無論如何他都得還個完整又健康的孩子給韓家。這位老父親滿地撿碎片,一片一片給他小心翼翼粘回去,這麼多年就那樣捧手心裡護着。
韓清霜這一撒嬌,他心就軟了,原本想要批評他的話生生掖回肚子,楊雲杉煩悶搖頭,問道:“想吃什麼?”
“今兒想吃點甜的,粵菜吧!”
韓清霜擠着眼睛,賣乖地抿嘴。楊雲杉低頭瞧瞧那花臉貓,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掏出手機點外賣。
韓清霜腦袋搭在楊雲杉手臂上,歎氣說道:“張晴的孩子好像保不住了。”
楊雲杉低頭按着手機,說:“沒結婚的小姑娘,孩子沒了就是老天在幫她。”
韓清霜低低地說:“可是她想要呀。”
“你們呀,就是沒受過社會的鞭打,什麼事兒都有人幫你們兜着,為所欲為的。一個沒畢業的小姑娘,這時候生個孩子,書不讀了?将來拿什麼養孩子?”
楊雲杉老生常談,韓清霜懂這個道理,卻是回問,“快樂,有标準嗎?”
楊雲杉頓了頓沒看他,繼續低着頭選菜,把韓清霜能吃的點了個遍,緩緩說道:“沒标準,但誰真的能毫不在意外界的評價?當你在意了,就得往世俗的标準靠攏,拼盡全力靠不攏的時候,你還會覺得快樂嗎?”
楊雲杉收起手機,側頭看向韓清霜說:“如果将來沒人給她兜底呢?她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又會不會慶幸現在的這個意外?”
“我不知道,”韓清霜說,“但您這些都是靠經驗預判的,但人有那麼多可能性,機遇也不同,又有沒有可能最難走的路才是最快樂的?”
楊雲杉擡手摸了摸韓清霜的頭發,搖頭笑笑說:“我就問你,如果今天我沒接到那個電話,如果我沒去分局等你……或者我再換個說法,如果今天你不姓韓,你覺得你還能輕松地坐在這兒聊天嗎?”
韓清霜陷入沉思。
也許他說的對,可能性也是可以預判的,所以離經叛道向來都是貶義詞。
飯到了,楊雲杉熟練地開盒分裝,挑挑揀揀重裝一盤遞給韓清霜。
這種事,也就隻有韓清霜能使喚他。
可韓清霜伸了下手卻沒接,咬着唇支支吾吾,楊雲杉這才發現他動彈不得的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