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家的白麓似不怕生人,雪明夜想也未想,朝着白麓走去,那巨大的月瓊桂樹下,有一躺椅,而那白麓便是蹲在躺椅旁。
雪明夜坐下,擡手撫去白麓鹿角上的木樨,若有所思,“這隻白麓似乎極為喜歡木樨。”
玉清也走了過來,他道,“白麓與木樨共生,自然喜歡。”
玉清還想說什麼,被一旁進來的弟子打斷,玉清歉意笑了笑,“阿雪,等我一會。”
雪明夜自然沒有黏着人的想法,“若是師兄忙,便去罷,我能夠照顧好自己。”
也就師兄将他當作小孩了
玉清離開是為大事,料想這些小弟子也不敢在此時打擾他。
離了院落,玉清唇角的笑冷凝下來,幾乎是沒有任何生氣,嗓音也平靜地冷漠。
“什麼事?”
玉微雙回道,“家主找您。”
聽此,玉清往玉家走去,路上微微回頭,“未經過我的允許,禁止進入月桂殿,違者,殺”
他眸中情緒瘆人,小弟子低頭聽命。
玉家現一任家主便是昨晚跟随玉清前往月桂殿老者,玉清漫不經心地想,或許……當真不該留他一命。
玉家主殿名為滄海明月,此時殿中坐了五位老者,其中多為白衣,玉清腰間懸挂青衡笛,一襲青衣,與此格格不入。
“玉清,雪明夜安置得如何?”問話的是一名記不住名頭的長老。
玉清自從離了月桂殿便斂起笑容,此時聽見這話,面無表情轉頭,“我的事,你也配問?”
“你!”其中一個老者大怒,握着的扶手出現碎裂,不過片刻又壓下這般憤怒。
坐在上頭的玉白鳳微微敲響桌面,“好了”
“玉清,坐吧。”
“此次将你召來,是想與你商量雪遙仙尊一事。”玉白鳳與别的長老不同,他喚人以尊稱,至此,玉清還是願意給他面子,在一旁坐下。
而後手中捧起一壺茶,玉清不笑甚至比笑時更有威嚴,“說說,你們想對我師弟做什麼?”
在場長老皆是沉默,不說玉白鳳,其餘長老自聽說玉清利用昆侖印的力量隻是為了給雪明夜編織一個好夢後便不敢再打雪明夜的主意。
早在得知雪遙仙尊要來時候,他們便在玉家布下天羅地網,為的便是囚困雪遙仙尊的力量,可不久前,玉清手中握着青衡,撕碎了玉家最為堅固的封印,他雙手滲血,神色是幾人前所未見的可怖。
玉清,是玉家幾百年來利用無數玉家弟子鮮活的生命培養出來的,天賦至高的傀儡,可如今,這個傀儡翻身,把主人當狗驅使。
直到昨夜,玉白鳳告知他們,玉清似乎極為珍視他這個師弟。
幾位長老似乎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詞,珍視。
要知道,玉清從小便是在他們安排的無數厮殺下成長,别說普通的感情是什麼,就連生下他的娘,他也沒有任何的感情。
直至八歲,以一道屏障交換給了别人。
幾百年來,玉清依舊是他們的傀儡,不說昆侖這幾百年來玉清從中給他們的好處,就說他們玉家如今的地位,也離不開玉清的幫襯。
卻因為一道陷阱,一道想要囚困雪明夜的陷阱,玉清殘殺了玉家七個長老,唯獨剩下最後五位,面對玉清拿着青衡笛嗜血的模樣,幾位長老如今也不敢直視。
合體期
他們從這時似乎才明白過來,這位天賦至高的傀儡,或許并不是他們所能操控的。
座下幾位長老坐立不安,生怕玉清一個不順将自己生祭。
玉白鳳還敢說幾句話,此時開口,“你既不想讓你師弟知曉玉家秘密,為何還要同意他來此地?”
玉清握着杯盞的手突然不動,他似乎思考了一瞬,然後得出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結論,白麓森林遠離人世,無人喧嚣,若是他們能在此生活無人打擾也是極好的。
上座玉白鳳似乎看出了他所想,“你花費無數心思建立一場幻境,甚至不惜與真實世界結合,真假難辨,動用玉家資源為人設計一場祭祀,當真隻為給人留下一個世外桃源的印象?”
玉清早已知曉自己的心思,可如今被公布出來,他竟覺得有一瞬慌亂。
慌亂什麼,慌亂于他平日所帶假面數千年,如今一把扯露,露出其中不堪,露出其中狼子野心。
他是玉清,是昆侖最為嚴正的掌門,是師弟最為溫和的師兄,是修真界傳聞中最為溫文爾雅的人。
可他在雪明夜面前,隻是一個求而不得的普通人罷了,他用無數的稱贊與名譽包裹自己,隻是為了讓自己距離這個人更近一步,因為這人纖塵不染,真真正正的天上皎月。
而他,污濁不堪,竟不敢輕易觸碰這人。
玉清神色不過慌亂一瞬,玉白鳳便抓住了時機,他有所了然,“你既已将他帶入此地,為何不按照心中所想去做?”
他心中所想?
他怎麼不想?
他怎麼敢想?
那可是雪明夜,是他的師弟,是他愛慕了整整三世的人。
若是被他發現……若是雪明夜知曉自己的心思……
玉清心中一空,僅僅隻是預想,他便無盡的懼怕。
他手中的杯盞被他捏碎,玉清臉色蒼白,“不行”
玉白鳳似乎知曉他在懼怕什麼,“你若是怕他知曉,為何不使用昆侖印?”
“昆侖印為上古神器,可改變他的記憶,不論神佛,皆可更改。”
“你為何不肯為自己争奪一番?”
……
從滄海明月中走出,玉清神色怔然,他慢慢朝着月桂殿而去。
時間已至午時,月桂殿中,雪明夜躺在椅子上睡着,白麓聞聲看過來一眼,很快便繼續趴下曬太陽。
微風拂過,月桂花落下,落在雪明夜白色衣擺,落花滿身,雪色長發中夾雜些細小花朵。
白麓在一旁,身上照樣落滿落花。
初陽微照,倒是一副好景色。
玉清看着,眼中情緒微微觸動。
如同滄海明月中長老所說,若是……将雪明月困在這裡便沒有後面的事,若是沒有後面的事,他也不會失去。
玉清手指微動,一旁的白麓起身離開。
風過,玉清慢慢上前,他擡手在人面前勾勒一道金色的符文,貼在雪明月額間。
他單膝跪地,伏在搖椅前
“月瓊桂樹下白發的仙人啊,這肮髒無比的凡塵會不會讓你失望?”玉清聲音極輕。
“若能讓你失望…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