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趕到雪遙殿時，雪明夜早已倒在血泊中，他人身維持不住，變為神鹿。

這是玉清第一次見到雪明夜妖身的樣子，他額前有一對巨大的鹿角，鹿角流光瑩瑩，此時正被人用刀殘忍地割下。

倒在地上的神鹿沒了生息，周身拿着鹿角的人神色貪婪，玉清心中一寒，他幾乎是惶恐地希望雪明夜并不是那隻神鹿。

“這妖身上也就這隻有這角能用了。”

“切，還是死得容易了。”

“要我說，既是神鹿，那它的血肉必然也是帶着仙氣。”仙家對視一眼，然後一人道，“不成，它雖說是鹿，可不久前還是人身，這般惡事，我們可不能做。”

最先開口道宗門道，“既已是死鹿，怎能說出是人？再說了……”

男人與衆人對峙一眼，“在場隻有我們，如何能讓外人道？”

玉清說不出如何悲傷，他隻覺全身力氣被抽光，話本中所說的悲痛欲絕并未出現，怒急攻心，眼前出現無數光片，為這些人的惡毒，惡心，與之雪明夜的悲怆。

血色流下了雪遙山，玉清腳底是雪明夜所流的血，浸紅了山上漫漫大雪，也浸透了玉清衣角，他不免想道，這血，怕是永遠也洗不幹淨了。

玉清倉惶地站着，眼見宗門正欲動作，一道血色空間撕裂開來，從中走出一人。

那人周身泛着血氣，其血腥之濃，就連玉清都顫栗。

男人左手隐于暗鬥中，另一隻手握着暗色長戟，他雙眸似血，隻是一個擡眸間，便揮戟将在場無數人誅殺，餘下的，四散逃走。

唯獨站在人群中一動不動地玉清成為了在場的異類，令沈弋一眼便注意到。

見他，沈弋眸中血色更甚，滴血的衣角像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惡魔。

“畜生”長戟直指玉清

玉清臉色如土，卻并不反駁男人所說，長戟從空中劃過，似是準備結束人性命。

最後一刻，玉清執起青衡，抵擋住了男人招數。

他不想死

更不想死在這人手中

沈弋身在魔域血海，上百年來修為未動，自是打不過玉清，他雙眸紅似血，卻是打算與之同歸于盡。

“玉清，你本該七情盡斷血脈皆亡，可你怎麼敢傷害他？”

怎敢？

沈弋胸口的金丹閃爍，在他力量下逐漸碎裂，竟是打算與他同歸于盡！

玉清一驚，正欲躲避，卻被沈弋攔住，那雙血色眼眸眼中是滔天怒意。

如沈弋所說，玉清最後的确是死了。

沈弋大乘期的金丹炸毀了整個雪遙山，連着最近的清淨棧都被波及，除去過于貪婪，在雪遙殿後山采摘玉雪的宗門，其餘弟子竟都逃過一劫。

無數靈流如水波擴散，驚動了整個修真界。

——

玉清死了似乎又沒死，他夢見他的魂魄被一人拾起，補完，他漸漸地，從沉睡中醒來。

道墟一張唏噓的臉在他面前出現，幾乎是他醒，道墟便幽幽開口，“你小子，真是糊塗啊！”

作為天道，道墟在此界尋了千年，這才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天道之子。

奈何這位天道之子尋遍三千象，卻從未真正找到過自己應當要做什麼。

玉清見是他，隻愣了片刻，繼續将頭低下，一言不發。

與他來說，見誰，殺誰，重生，死亡，似乎沒有任何區别。

道墟唏噓惋歎，“你可知為何我會在你之後，收雪明夜為徒？”

玉清唇瓣微動，“為何？”

“因為，我們欠他。”

“修真界欠他，衆生欠他，我欠他，而你，更是欠他。”

玉清眼有疑惑，卻道，“我不欠他”

道墟在他一旁坐下，“你可知天道為何會降下天命之子？”

玉清本就迷茫，此時有關天道，更是不曾知曉，他沉默。

道墟繼續，“世界即将崩塌，天道需要一個人來阻止這一切，于是他在玉家撿來一個孩子，作為新的天道繼承人。”

“可天道到後來才發現，這個世界的崩塌，竟是連天道之子都不能輕易阻止，後來，他在雪山發現了一隻小鹿。那隻小鹿身上所見靈流，是天道從未見過的強大。”

“天道動了心思，他想讓懵懂的小鹿代替天道之子前去修補崩塌，可後來天道發現，小鹿身帶傳承，可修改時間。”

道墟的聲音一頓，“為此天道動了歪心思，他舍不得這般厲害的神鹿去死，他想讓神鹿活着，替他重置時間，替他承受衆生紛擾，替他的天命之子……去死”

道墟話中憐憫，卻無情至極，可說出這話并未過多傷心，甚至未曾露出一絲情緒。

玉清擡手抓住他的道袍，“你……你說的神鹿……是雪明夜？”

“玉清，除他之外，這世間又有誰能夠稱為神鹿？”道墟眼神憐憫，“他曾被我逼迫閉關，煉化無數人罪孽，于魂魄深處落下烙印，他頂着無數冤魂惡鬼，靠着頑強的毅力一次次爬回人間。”

“玉清”道墟歎氣

“我欠他，你也欠他，修真界都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