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叔,有勞了。”
蕭鳴澗的話音落下,那叫鄒槐的男人便打開他手中的木匣子,取出銀針等各類用具,依次試過桌上的各碗菜肴,确認無毒藥的反應後,又起了筷,一碗一碗地各夾了一筷子送入嘴裡,各自品味後,方才收好了用具,啟唇道:“澗哥兒,無毒,可以叫大家夥用膳了。”
蕭鳴澗扭頭向兩旁站着的下人們說道:“既如此,大家夥快好生坐下吃吧。”
聞言,那烏泱泱的人群齊齊回了聲“好”後,便自覺地分散開坐下了。
蕭鳴澗等人也在中心那六仙桌坐下,見遲水狐疑的神色,蕭鳴澗開口道:“遲姑娘莫見怪,鄒叔常憂心本王,才每每遇上用膳,都會行此一事,以免有心之人在菜中下毒。”
“這害了本王倒不要緊,關鍵是怕連累了在本王府上幹活的大家。所以遲姑娘可莫要多心,這并非是本王對你不信任。”
鄒槐接過話頭,繼續說道:“姑娘也莫緊着我的身體,我自幼便是個百毒不侵的,或許也是‘久病成醫’似的道理,各般毒藥害不了我,我卻能一口嘗出各般毒藥來。所以即便這菜裡有毒,我也是能無恙的。”
遲水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原是這般,我倒是從未見過哪家主子與下人同吃的,可見王爺着實親善。那王爺,快請嘗嘗民女的手藝吧。”
“嗯,嗯!”蕭鳴澗一邊将一筷子菜送入嘴裡,一邊說道,“本王在北疆駐守,與那些将士也是同吃同住,這既回了京,和府上的家裡人日日同吃,也是應當。”
遲水心下驚奇,還未來得及再對蕭鳴澗溜須拍馬一番,便有四周對她所做飯菜的稱贊聲不絕。
孔媽媽搶着說:“遲姑娘,你這手藝真真是讓人驚歎,這飯菜可口得很呐!”
對着遲水說完,她又扭頭看向蕭鳴澗:“哥兒啊,我瞧着遲姑娘不錯,不如就留了她,在府上做個廚娘吧。不是正巧徐大爺要告老還鄉了不是?”
如此,遲水自覺這必定十拿九穩,于是安心等着蕭鳴澗開口。
旁的又有些小厮和丫鬟,也争相勸王爺留下遲水,那庖廚徐大爺也沒得生氣,還幫襯着各丫頭小子發聲。
蕭鳴澗嘗到這第一口時,已是味美得他搜刮不出一個字來形容這是如何的可口,便連忙回應道:“正是正是,遲姑娘可願委屈在本王府上做個廚娘?”
“王爺說笑了,這是民女莫大的榮幸。”
遲水臉上堆着笑應下。
大家便安心吃飯,唯有遲水仍在心裡默默捋順着在這府上的見聞:
姜貴妃從北疆帶回的小厮原是個毒醫,想來阿琰也提過,這姜貴妃母家,是做草藥生意的,這便也不奇怪了。
聽聞那北疆風氣開放,與中原多有不同,更何況是宮裡。聖上那會兒的考慮也應該是怕惹了宮裡不必要的誤會,才使他隐了身份,稱作小厮。又或許聖上也壓根不清楚這回事,也是可能的。
再有,這蕭鳴澗竟是與下人同食,與下人親近的同時又得以唬住那有異心的,究竟是個陰險之人還是當真這般善待下人,一時也是無法看出。
一番盤算下來,她隻得為了那王爺府下人的性命以及自己的清白而棄了下毒的法子。
不得已,隻好伺機而動了。
遲水在心裡歎了歎,總算安心吃起飯來。
接着的幾日,遲水便在禁北王府安頓好,開始随着素梨熟悉起王爺府來。
遲水幾日的留心記憶下,發覺這王爺府比起那謝府,似乎還要再小些。
這原是因為蕭鳴澗不喜張揚,他身邊人少,沒個王妃皇孫的,單單他一個,至親不過孔媽媽、鄒叔以及他二人的孩子素梨,便也不奇怪這府上總的下人不過六十七十,尚能夠用了。
因蕭鳴澗說,遲水畢竟不是府上買了身契的下人,與丫頭們同住多有委屈,于是便讓她繼續獨住在養傷的廂房裡。
這日,素梨正帶着遲水逛着這王爺府,走到花園子處,忽聽得有重物跌落聲,不遠不近的。
二人依着聲音去尋,瞧見一個丫頭正着急忙慌的抓着手帕子去拾地上的陶瓷碎片。
顯而易見,這丫頭打碎了銀盤裡端着的杯盞。
正巧這時,蕭鳴澗也遠遠地邁步過來。
遲水的腦海裡是謝府打罵下人的一幕幕,手心頓時就為這個丫頭捏起了一把汗。
素梨也隔了手帕,蹲下身去幫着這丫頭收拾。遲水見狀,自然也曲了腿,一點一點地撿着,眼睛卻不住地往蕭鳴澗的方向瞥。
蕭鳴澗彎着嘴角同走過的小厮丫鬟點頭回禮。
他瞧見遲水三個蹲在地上的同時,手裡還不知在扒拉什麼,便加快了腳步,到她們旁邊,探頭探腦地往她們手裡望。
遲水先停了動作,向王爺行禮,素梨兩個方才看見身旁的蕭鳴澗。
蕭鳴澗還未等她們行禮,便問道:“你們這是在挖何寶物呢?”
遲水咽了咽唾沫,由于擔憂那丫頭會把髒水往她和素梨身上潑一潑,她正準備搶先開口。
可那丫頭的聲音到底先響了起來:“回王爺,奴婢不慎打破了這杯盞,梨姐姐她們正幫着奴婢收拾。”
遲水偷眼睨她,納悶她的聲音裡怎麼沒帶了顫抖。
“本王說你們怎的在土上刨來刨去,”蕭鳴澗拿起那陶瓷片,瞧仔細花紋後,不在意地笑笑:“原是皇兄送我的青花茶盞,不打緊。想來等今年元日佳節,他也還會再贈本王一套。你們仔細着收拾,别劃傷了手。”
末了,他又柔聲地加上一句:“喜丫頭,這原不是個大錯,但本王也得讓你長些記性,就罰你半月的月錢,你瞧合理不合理?”
喜丫頭盡管眸子裡裝滿了悲痛,卻還是回道:“王爺的責罰自然合理。”
“喜丫頭,半月的月錢能買好多你愛的餅和酥咯,王爺這一罰,可是在幫你瘦你的腰身啊。”
素梨一邊打趣地說道,一邊伸手捏了捏喜丫頭肉乎乎的臉。
幾人“嗤”的一聲笑出來,隻有喜丫頭還在為那遠去的酥酪抹着淚。
蕭鳴澗帶着愉放回了他卧房後,便命人上了門闩。
他徑直在榻上坐了,愉放還在窗戶旁左右張望,主仆二人都未開口,仿佛在防着什麼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