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柳嬌出了知客園,又穿過綠柳周垂的青牆,才到了知崖亭。
這亭外四面抄手遊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還有一帶水池,是通了潤山泉引下來的清溪。
水上還設着處白石闆,如今正是初夏,水岸邊的花開的妍麗,飄落的花瓣随着水波輕漾。
才跨過白石闆,一行仆從迎面而來,見着柳嬌,這些人微微躬身行禮後就站在一旁靜候。
柳嬌點點頭,穿過白石橋一心隻奔着綏安堂去。
眼見的已經能看見那座恢弘又不失清雅的院落,柳嬌的腳步慢了下來。
她先是伸手扶了扶鬓邊的碧玉簪,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随後還有些不放心的看向松月,:“松月,你看我身上可還齊整?”
這會兒天還早,溶溶的日光穿透一旁的亭閣落在柳嬌的身上,那一身繡着木香花的鵝黃長裙像滾了圈琥珀色的亮邊。
因着昨夜睡不安穩,柳嬌臉上帶着些蒼白。
近看倒是越發顯得藏在眼尾處的那粒紅痣吸足了春水潋滟般的豔光,這般蒼白姝麗糅雜在一起便透出點驚心般的畸美,沾着胭脂色的紅唇中細微的露出一點紅白——
擡眸又正對上那雙斂着春夜明月的含情目,眼波盈盈,浸在其中的松月不自覺就多貪看了這幾近奢侈的色相。
直到柳嬌輕聲喚了兩聲,:“松月,松月?”
松月回過神,她看着柳嬌,萬分真摯的點點頭,:“姑娘哪裡都好看。”
“......”
柳嬌被松月這般鄭重其事的認真給震了震,但轉念又覺得能有人願意這般直白認真的哄她高興也是一件幸事。
她抿着唇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又高高興興的朝着綏安堂去。
剛走到門口,就見着了守在門邊的長和。
長和瞧見柳嬌,臉上露出了讨喜的笑容,他對着柳嬌兩手作揖,:“給表姑娘問安。”
見着熟人,柳嬌笑着颔首,:“長和。”
如同往常一樣,柳嬌是被長和親自請進去的。
等引着柳嬌到了屋裡坐下,長和接過下人送的茶轉身奉給柳嬌道,:“還請表姑娘在這稍作歇息,世子爺一會兒就過來。”
柳嬌接過茶,連忙道,:“表哥的正事要緊,我左右無事,等一等不打緊。”
閑話了幾句,見柳嬌沒什麼其他的吩咐,長和才笑着躬身退了出去,一時間,屋裡隻剩下了柳嬌和松月。
松月不似松蘿活潑,她一貫不是個愛多話的,這會兒便安靜的站在柳嬌身後。
柳嬌往四下看了看——
臨窗的坐榻上鋪着青色的流雲百福樣式的軟襯,一側窗戶的雕空玲珑木闆上刻着福壽祥雲,又覆着五色紗,外頭的光照進來,明亮卻不刺眼。
偏頭往裡看看,紫檀木的八寶屏風上繡着山水,靠牆的多寶閣上擺着各色的青、白瓷和賞玩的玉器,另有琴、劍......
原本府裡各房的擺件都是随着時令季節換了新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這屋裡的主子外出,下人不敢擅自做主添新換舊,這會兒屋裡的陳設仍是柳嬌熟悉的模樣。
數日未來,這熟悉的環境不免叫柳嬌更自在了些。
牡丹纏枝的玉香爐内燃着清涼避穢的悅神香,這香氣的味道輕,倒叫柳嬌嗅到了茶盞裡氤氲出淡淡的茉莉香氣。
嗅着帶着熱氣的茶香,在這般熟悉的境地裡靜默的坐着,柳嬌的精神不知不覺間悄悄松懈了下來。
綏安堂的建址極好,冬暖夏涼,這會兒屋裡不冷不熱,正是舒适的溫度,又伴着清淡的香氣......左右又沒有外人,原本正襟危坐的柳嬌身子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又慢慢的向一旁歪去——
“姑娘,姑娘。”
即将陷入夢鄉的柳嬌聽見了聲音,但倦意來勢洶洶,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盤算道,隻小憩片刻,片刻後她馬上睜開眼。
......
“啪嗒——!”
這不大的響動卻猛然驚醒了柳嬌,她茫然的擡起了頭,飄忽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臨窗坐着的人影上。
薄霧灰的衣擺處繡着山水紋飾,腰間的玉帶叫寬袖遮着大半,隻隐約露出點仙鶴的紋飾,綴着的玉佩瑩白光潤。
玉冠豎發,烏發垂落,此刻他垂着眼看着眼前的棋盤,臉上沒什麼表情,端而不闆,清俊挺拔,靜靜地坐在那執棋時活似個清雅禁欲的君子。
看清人,柳嬌下意識露出又驚又喜的笑臉,她‘嘩啦’一下站起身,甜甜的喊了一聲,:“表哥!”
蕭晦将手裡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也沒有擡眼,隻淡淡的對着雀躍間蓮步輕移湊到他身邊的柳嬌道,:“坐吧。”
見蕭晦沒正眼看她,柳嬌有些失落,但擡眼看見蕭晦的模樣,心頭又飛快的跳動了起來——
外人稱贊蕭晦是博涉經史,風姿明淨,鹹有風則,而柳嬌看見的蕭晦的第一眼,便是萬山覆雪,明月薄之。
這一眼叫柳嬌就陷在了雪山裡,拔都拔不出來。
偏蕭晦要權勢有權勢,要容貌有容貌,要風姿有風姿,完美的仿佛獨得上蒼偏愛......
柳嬌将手裡的盤子推了過去,:“表哥,我帶了些栗子糕,軟糯甜香,你嘗一嘗?”
說着話,柳嬌已然又殷勤的捧起一旁的茶盞送了過去。
這次蕭晦倒是擡頭看了柳嬌一眼,隻見柳嬌笑的眼尾彎彎,兩手捧着茶盞。
蕭晦頓了頓,伸手接了茶盞,又嘗了點心。
柳嬌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蕭晦的一舉一動,直到蕭晦又神色淡淡的垂着眼看着棋盤。
下棋啊......
到底是幾日未見,又怕蕭晦趕了無所事事的她走,柳嬌眨眼間笑的好乖好乖的看向蕭晦,:“表哥一個人下棋有什麼意思,不如我陪你一道下?”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