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地上鋪滿厚厚的雪,空氣中的寒氣,正如穆親王李泰啟的此刻的心情。
被庭院的冷風一吹,人更清醒了一些。人一旦冷靜就會用理智思維去分析事情。
他索性往太師椅上一靠,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把最近朝中發生的事情過濾了一邊。思緒蓦然一個激靈,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六部尚書李大齊,請命去江南買良品樹移植禦花園。一轉眼卻買了兵器。這事一定有問題。
另外,民以食為天,食鹽這等民生重要資源都是由朝廷嚴格管控,如今卻被食鹽商會壟斷。
大秦産鹽不多,通國隻有岩龍井、墨井、雲井等七個井産鹽。每年需向蜀國買鹽,鹽稅甚重。昭陽帝下旨免了鹽稅,大秦萬民感恩。
如今昭陽帝數月昏迷不醒,六部尚書李大齊以國庫虧空為由,聯合朝廷官員重拟鹽稅,導緻平民數月淡食。
朝廷派遣的兩屆暗行禦史着手調查鹽稅案,兩屆暗行禦史都出了意外。
而外人所不知的是,第一任暗行禦史已經查到鹽稅所收銀兩,流入了兵器帳薄。兩件事情似有不可分割的關聯。
正在思考時,隆安打腳進來,李泰啟不慌不忙地坐直了身體。
“王爺,臣在野山道場擒拿了一個突厥人,這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左都督隆安從懷中掏出一卷東西遞給李泰啟。
李泰啟面無表情的接過展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這是我軍軍事機密的地圖……”
穆親王李泰啟徹底惱了:“野山道場自從兩年前失火,就不再有道人。”他眉毛緊蹙道:“道場重建,出資人是容妃。難道說她竟敢通敵?通過突厥人來鞏固她的勢力?!”李泰啟一掌重重的拍在椅背上。
“如果這張地圖被送到關外突厥人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隆安道:“王爺!據臣調查,野山道場有私兵。”
“隆安!”
“在!”
“傳我指令,黎明起兵,蕩平野山道場!”
“是!王爺!”
小寒時節,阮家飯館後院的碧泉池,凝冰層越來越厚。枯草叢上的凝霜透着寒意,庭院中梅花已慘敗,似孤寂的上天,随風搖曳。開敗的梅花,荼蘼如霜雪,從梅枝央央飄落。
二樓雅間橘色燭光搖曳。沈元澈進雅間的時候,阮棠聽到一陣的咳嗽聲。她心裡一緊,雖然先已經知道沈元澈感染風寒,但是聽到其咳嗽聲,難免有些擔心。
“沈哥哥,風寒好些了嗎?”沈元澈踏入雅間,阮棠問。
“好些了……”沈元澈應了一聲,擡眸望向她。因為身體不适,他隻着寬松棉衫。烏發沒有绾起來,松松散散的披落在肩頭。
淡淡的白月光,從明瓦雕花窗棂透進來。流淌在他那雙病倦的眸中。
月色溫柔,兩人一反常态,都靜靜坐着沒有說話。
阮棠心思何等細膩,她覺察到沈元澈有點愁心事。于是她笑笑先開口道:“沈哥哥,你坐會兒,我去看看爐火上的藥煎好了沒有。”
阮棠端着湯藥上樓,沈元澈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忽的說道:“阮妹妹,來,坐得離我近一些。”話音未落,急促的咳嗽聲又起來了。
阮棠挨着他的右側坐下,放下湯藥碗,騰出手輕輕的拍了拍沈元澈的背。一邊說道:“沈哥哥,藥已經煎好晾溫了,該喝藥了。”
阮棠用木勺舀了一勺湯藥,放嘴邊輕輕的吹了吹,往沈元澈嘴邊送去。他長這麼大還從未有姑娘親自喂過藥。沈元澈此時覺得,盡管要喝的是苦藥湯子,他也會甘之若饴的喝下去。
“真好!”看他喝完,阮棠眨了眨眼道。
阮棠往窗外看了看,順手推開窗子,這一舉動,把躲在窗棂下避雪的冬鳥皆盡驚起。風順着開了一條縫的窗棂,貫進來,案台上的藍釉梅花燈盞中的燭火差點被熄滅。
她慌忙關好窗,火燭停止了搖曳。
暖色的燭光灑在她臉上,将她紅潤的皮膚照得更通透,下颚往下的曲線流暢延伸下去。在她身後映下搖曳曼妙的影子。
沈元澈喝完湯藥,感覺有一種暖意從肢體中蔓延開來。就像是窗棂上的積雪,被房間内的爐火溫度,一點一點消融。他想沉浸在這溫暖的感覺裡。
後院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那片梅林,梅林中的每一棵樹,樹上的每個樹杈,都經過了雨水的洗滌。
片片殘梅,涔涔相滴,沉浸在雨中,無比潔淨。
溫暖的閣間内,兩人之間,有種化不開的,不易察覺的凝重油然而生。
“今年的冬季好像格外冷呢,李躍養在沈哥哥的軍營,總歸是安全的,但是他傷得那樣重……”阮棠往手心呵了一口氣,立刻面前起了一團白帳般的薄霧。
沈元澈平靜道:“這夥人歹毒,下手太狠,當時要不是隆安趕到,估計人已沒了。”他擡起頭看着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