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後,明少荼端上來兩盞熱茶,甯不凡也換好衣服出來,讓塵雲離兩人稍坐,然後就要進廚房做飯。
見狀,明少荼連忙攔下他:“阿兄,還是我去吧。”
甯不凡不贊同地皺眉:“你去什麼去?病還沒好,趕快到床上歇着!”
明少荼無奈:“阿兄忘了?你做的菜連鄰居家的大黃都不吃。”
“……”
甯不凡面上的惱怒僵成了尴尬,他撓撓頭,清俊的臉皺成一團:“那……你去吧,注意着點,身體不舒服便停下歇會兒,千萬别勉強。”
“知道了。”
明少荼微笑着将他推到桌邊坐下,與塵雲離和塵文簡禮貌颔首過後,把長發一紮,攏着長衣走進廚房。
“你們兄弟的感情真好。”獨生子女塵雲離發出羨慕的感歎,餘光斜一眼身旁的塵文簡,故意說:“要是我也有這樣一位兄弟就好了。”
塵文簡長睫微動,偏頭看了看他。
塵雲離說這話,其實是先在塵文簡心裡留個釘子。他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是驗證親情對人生經曆的正面塑造作用,換算成實際操作,就是讓塵文簡在自己的影響下,避開那個黑化滅世的未來。
可他們非親非故,哪怕塵雲離真做到了這一點,不扣“親情”這一題目,很有可能依然過不了關,因此他想把塵文簡發展成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現在就是做個鋪墊。
親如兄弟怎麼不算親情?
被塵文簡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視着,塵雲離雖然有些緊張,但反應很快地扭頭沖他一笑:“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塵文簡摩挲着手中的粗瓷杯:“家裡孩子多也不是好事,并不是所有人……”
他不知想起什麼回憶,心有觸動,低頭喝了口茶,生硬地結束未說完的話。
甯不凡則像是神經大條沒察覺他情緒有異,順溜地接話:“是啊!尤其是窮苦人家,孩子生得多養大的卻少,養的越少生的就越多,實在養不起了扔的扔、賣的賣,也是造孽,不如一開始就不生。我跟少荼卻不同,我們……不是親兄弟。”
塵雲離無意打聽别人家事,但甯不凡自己提起了,愛吃瓜的本性又讓他忍不住探頭追問:“怎麼個說法?我看你倆感情挺好,你為了給他釣魚,差點命都沒了。”
甯不凡笑了笑,坦然道:“他是我繼母帶來的孩子,随母姓。後來我們的父母因病去世,就剩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感情想不好都不行啊。”
塵雲離摸着下巴點頭,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杯子磕在桌面上的輕響,塵文簡冷不丁問:“你們不是這裡的人?以前住在哪兒?”
“就煌州山林最多的那一帶。十二年前煌州鬧旱災和蝗災,後面又爆發瘟疫、饑荒,現在已經成不毛之地了。我父母就是死于那場瘟疫,為了活命,我跟少荼才一路流亡至此。”
甯不凡是個直腸子,塵文簡問一句,他能把家底都掏出來,而且表情雖然有些沉重和無奈,卻明顯并不糾結于過往的苦難,倒是很豁達。
塵雲離卻注意到,塵文簡聽完他的話之後,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了許多。
聯系到他的孤兒身份,塵雲離心内咯噔一下,猶豫着問:“你家以前……是不是也在煌州?”
他的神色和語氣都小心翼翼,既有疏離客氣,也有善良之人對于苦難者不自覺的關切和同情。
塵文簡從未和人提起上封劍塔之前的事,尤其是幼時那些,現在被塵雲離一問,心裡那根弦突然便松了一瞬,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還真是啊……
塵雲離歎氣。
影視劇裡的大魔王幾乎都有一段慘痛往事,用上帝視角去看會覺得精彩刺激,但若是這些苦痛落在身邊具體的人身上,即使是陌生人,也不免讓人憐憫和惋惜。
塵文簡幼年喪親,淪落為孤兒,恐怕也是因為煌州的幾場大災。十二年前他隻是個五歲稚童,而他十七歲才入封劍塔。
這十二年裡,他都經曆了什麼?那些經曆會是他日後黑化的推手之一嗎?
塵雲離不願深思,拍拍塵文簡的後背說:“都過去了。”
甯不凡在一旁跟着點頭:“是啊是啊,都過去了。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喝茶,喝茶。”
說着,自己先端起明少荼的茶盞牛飲一大杯。
被他這麼一插科打诨,屋内的氣氛倒是松快不少。
塵文簡瞥了一眼塵雲離方才給自己“順毛”的手指,思忖着他那句“要是我也有這樣一位兄弟就好了”,那棵如枯槁孤木的心上,漸漸生出旁葉雜枝。
無瑕心境難得,破壞卻容易。雜念一起便再也無法清除幹淨,對于他修煉的功法而言,無疑是極大的破壞。
可塵文簡認真權衡過後,卻并不覺得有何不好。
三人圍坐閑聊,不知不覺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廚房方向也飄來燒魚的香味。
塵雲離本來正托着下巴給塵文簡和甯不凡分享自己聽過的釣魚佬的趣事,忽然鼻翼翕動,猛地坐直:“真香!”
甯不凡忍俊不禁的同時還有點驕傲:“我家少荼手藝可好了,一會兒你們多吃點。”
塵雲離笑出一口閃亮的白牙,正要回答,就聽見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甯不凡回頭看去:“啊!是隔壁的張大哥,他估計是來要回他的寶貝魚竿的!你們坐着,我去把東西還了。”
說着,他起身抄起牆角的魚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