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汽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夕陽的餘晖漸漸褪去,夜幕仿佛驟然降臨。
“冷嗎?”池斌把空調風速調低。
李小蟹正盯着車窗外出神,聞言搖頭道:“我們明天一早才能探監,今晚要找個地方湊合一宿。”
“訂個酒店的雙人間吧。”
“好。”
李小蟹打開手機選地方,涼山是個更小的城市,沒有五星級的酒店。
好在池斌并不在乎這些,李小蟹卻有些過意不去,退而求其次定了個最貴的。
他們辦理入住時前台看是兩個連行李都沒拿的帥哥,頓時想入非非,好在定的不是大床房。
池斌進門脫下衣服挂起來晾幹,他以前身材不錯,生病後吃不好睡不好,也不去健身了,胸肌都沒了。
他打開衛生間的門:“你先洗我先洗?”
除了念大學時的男生宿舍,李小蟹從沒跟别人一起住過,他尴尬的坐在床邊:“你先吧,我給姐打個電話。”
池斌點了點頭,讓李小蟹再随便點兩份外賣,這才關門洗澡。
李小蟹聽着衛生間裡隐約傳來的水聲,長舒一口氣,疲憊地躺在床上。
想想就刺激,他們驅車幾百公裡,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隻為了到監獄裡去見一個人。
李小蟹滿腦子胡思亂想,給劉豔打去電話,得知陳奶奶的情況不太好。
“我一直在跟她說你們去找高子欣了,老人應該是聽進去了,目前還能撐住,但醫生已經下過一次病危通知了。”
劉豔的語氣歎了口氣,最後對李小蟹道:“我知道這件事很不容易,小蟹弟弟,即便最後沒成功老人心裡也會感激你們的。”
劉豔很佩服這兩個年輕人,但人生總是不如意十之八九,她怕他們接受不了失敗。
這時池斌洗完澡出來,對着開了公放的手機道:“放心吧姐,盡人事聽天命。”
這一晚大家都沒睡好。天剛亮倆人就爬起來洗漱,早早到了監獄外等着。
好在幸運女神還算眷顧他們,上午九點,有人通知他們準備好見犯人,不過探視時間隻有半個小時。
李小蟹跟在獄警身後,穿過了至少四道門才到會見大廳。
諾大的空間陳設極為簡單,牢固無比的透明玻璃格在中間。
獄警帶他們進了一個單間,說道:“按國際法規親屬病危犯人是可以去探視的,但程序繁瑣要層層審批,高子欣能跟你們見面是特批的,等會要聽從安排,不要刺激犯人。”
李小蟹連忙表示他們隻是打一通視頻電話,打完就走。
高子欣戴着手铐進來,她已經得知母親病危的事,看上去哭過一大場,整個人十分憔悴。
獄警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壓了壓:“人家是特地趕來探視你的,好好聊。”
李小蟹稍顯局部的站起來,做自我介紹,說明他們的來意。
高子欣的年紀和李國強還小,卻已是滿頭花發,素顔顯得她蒼老憔悴,整個人消瘦而陰郁。
“我知道你,母親來的時候偶爾會提及你們父子,李小蟹,謝謝你和你朋友!我是個不孝的女兒,事到如今還要麻煩你們才能見我媽最後一面……”
池斌擡手阻止她繼續:“我們先跟醫院那邊視頻。”
高子欣緊張地整理頭發,李小蟹坐到她身邊給劉豔打視頻。
視頻接通後,高子欣看到病床上帶着呼吸機,病入膏肓的老人瞬間就繃不住了。
“媽!”她下意識奪過手機,湊近屏幕,似乎這樣就可以離母親更近一些。
高子欣有一肚子話,這時候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捶着胸口哭得喘不上氣,隻一遍一遍的喊着媽。
陳奶奶聽到女兒的聲音,仿佛回光返照般擡起手去揪呼吸面罩,護士過來阻止,劉豔把她拉到一旁說了兩句護士才遲疑着過去幫陳奶奶摘下面罩。
陳奶奶的精神狀态看上去好多了,甚至能把床搖起來靠坐着。她用不舍的目光一遍遍打量視頻中的女兒:“欣欣......媽給你攢了一筆錢,出來之後要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陳奶奶清楚這個社會很難接受有過案底的人,女兒沒有結婚,也沒有子女,等自己死後下半輩子還不知道要怎麼度過。
她無能為力,隻好省吃儉用攢錢,哪怕女兒日後能用它開個小賣店糊口。
高子欣從小就缺少父愛,當初她挪用公款,就是愛上了年長她十歲的上司,男人指使她犯罪再拿着那筆錢遠走高飛遠渡重洋。
高子欣把自己的人生賠進去,這十年來她痛苦後悔,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母親。
這個含辛茹苦拉扯她長大的女人,這輩子都沒有享福的機會。
“媽,我對不起您!”高子欣把手機塞給李小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頭:“下輩子我還當您女兒,連帶這輩子的一起孝敬......”
獄警要把她攙扶起來,被池斌阻止了。
這已經是高子欣作為子女,在母親彌留之際最後且唯一能做的事了。
探視時間隻有三十分鐘,絕大部分時間是高子欣在說,陳奶奶在聽。
女人說自己這些年在監獄裡踩縫紉機,已經攢下了五萬塊錢,她出獄後打算用這筆錢貸款買輛車開網約車,将來攢夠了錢就去旅行......
陳奶奶笑的一臉欣慰,她等不到女兒出獄了,但至少看起來高子欣對自己未來的人生還是很有規劃的。
探視時間結束後高子欣還握着手機不撒手,直至獄警出言警告,李小蟹和池斌被強行請出去。
二人站在外面唏噓不已,這時劉豔的電話打過來:“陳奶奶剛走了,沒受什麼罪,閉眼之前老人還讓我替她謝謝你們。”
李小蟹輕輕嗯了一聲,頭頂的烏雲飄過來遮住陽光,片刻後被風吹走,四周又恢複了原本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