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被晃了一下,又盯着手機屏,眼冒金星,腦子好像蛋黃被攪了。
客人探過來給他系安全帶。雙鴉的手被他抓住,懸在空中隻能幹等。
好容易又寫了幾個字,客人再次打斷:“你是在翻譯?什麼語言?”
“你不知道我要翻譯?”
“一句話要翻譯這麼久?”
雙鴉輕微一頓。
他很讨厭這句話。
因為對,就是要這麼久。
因為很難。因為翻譯是一門要學四年的專業。
這時對方又說道:“直接把表面意思寫出來就行?”雙鴉忍無可忍,轉頭向客人吼道:“你不懂啊!!”說罷強忍着頭暈,哆哆嗦嗦往手機裡輸入:
“【……領域中,超聲檢測是目前最先進的技術。
“【但該技術尚且存在一些問題,如:成本昂貴、國内設備少、使用要求複雜,投入項目具有較高難度。
“【相比之下,MFL技術更為普遍和成熟。
“【我們因此選用這項技術。——】”
這樣的翻譯,其實重組了一下句式。
在什麼範圍,某樣東西,具備某些特點。
總結性的内容先說,讓人一眼看到重點。随後再舉例。
雜糅的句型拆開。盡量簡化修飾語。
這一段算是翻好了。
可是文檔中,還有諸如此類的十餘段話。全是技術詞語,描述MFL是什麼,有哪些原理和性能。
雙鴉胸口一悶,幾乎想把腸胃都吐出來。
血液被咖啡因占滿。腦海中的觸手也甩來甩去,不聽話。
客人在一旁問:“你是不是翻譯得很細緻?不用這麼認真吧,随便寫一下?”
“可這是測試啊。”雙鴉說。
客人看着他的手機:
“内容太多了,誰能翻譯得完?對方是什麼公司?”
“所以誰能翻譯完,誰就有本事。就能通過測驗,參加這個公司的任務。”
客人一頓。
他淡淡地說:“你先機器翻譯,然後再自己改一遍?”
雙鴉不喜歡機翻。可他沒有反駁,知道這是此刻唯一的辦法。
他于是退出文檔,切換到翻譯軟件,把先前的文檔傳上去。
屏幕切來切去很麻煩。這時,客人遞上一個平闆,靜靜端在雙鴉面前。
“你用這個,”他說,“小屏幕太難操作了。”
雙鴉愣了愣,緩緩将平闆接過來。
他點開社交軟件,登錄自己的賬号,把文檔發送到平闆上。等待時,看見平闆上有一句問候:“你好,ZY。”
屏幕背景,是花卉組成的紋理。上面嵌着文字:“CREW”。
雙鴉用平闆操作很舒服。
他在機翻文稿上修改,漸漸進入狀态,速度越來越快了。
隻剩下幾句話要處理。忽然,網約車一停,來到一處人聲嘈雜的廣場。
司機說:“白範大樓,到了哈。”
雙鴉一怔:“到了?”黑夜中,四處霓虹閃爍,原來是購物中心,還有幾間或熱鬧或清雅的餐館。
可雙鴉要去做翻譯啊。對方明明說是在商務廳。
“是不是、是不是定位錯了?”他向外張望着,看見遠處有一幢高樓,深藍玻璃中,好像有白色的辦公室燈光。
雙鴉興奮地睜大眼睛:
“應該是那棟寫字樓?能拜托您開過去嗎?”
“可定位就是這裡啊。”司機撓了撓頭:
“我可以過去,但您得問另一位客人趕不趕時間。”
“另一位客人”?
雙鴉轉頭看向身側。
對啊,他們兩人本就是拼車。可過了這麼久,對方怎麼一直沒有下去?
這時他看見,客人拿着手機,上面有打車軟件的提示:“修改目的地成功”。
雙鴉不解。但還是微笑着向他問:“我們先去一趟那棟樓吧,開車也不是很遠。”
他心裡有些溫暖:還好對方很體貼。自己手裡還拿着他的平闆呢。
然而客人說:“不行。”
他對司機說:
“别開過去了。”
猝不及防地,他把平闆抽回去。
客人“啪”地打開車門,下車将雙鴉拽出去。
“你到地方了,下去。”
他把無力抵抗的雙鴉推到廣場上。
随後一閃身鑽進車裡。與呼嘯的車輛一起揚長而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留雙鴉一個人站在夜風中。
還有他推搡過的、疼痛又溫熱的肩膀。
“為什麼,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