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涼,别在外面待了吧。”
雙鴉頓了頓,一起朝園區裡走去。拱門入口處有一排刷卡機。雙鴉面對閘機有些無措,客人叫住他:“不用從那裡過。跟我來。”他走去閘機旁的一條通道,裡面有一位安保守着,客人向他說了些什麼,安保點了點頭,招呼雙鴉也一起過去:“請進。”雙鴉茫然跟過去,一面走,一面還流連着四面景色。客人看着他的樣子,歪過頭好奇地問:
“打量什麼呢?”
他看着雙鴉那張冷淡的、總像隔在一張玻璃後的蒼白的臉。忽然眼睛一眯,帶着不祥的預感說: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用刷卡?”
他想起兩人關于“詐騙犯”的讨論,警覺地立刻解釋道:
“隻是卡片出了點問題,别想多——”
“哦,我懂了。”雙鴉接過他的話,心下了然:
“因為你是冒名混進公司的。沒得卡片,于是親自去找安保,花言巧語一通糊弄。”
“……”
他們走進電梯間,其中還有兩人,見到客人後禮貌又疏離地點點頭。那兩人在辦公樓四層離開。客人和雙鴉則去九樓,樓層指示牌寫着:“大樓休息區。”
客人面色有些尴尬:
“因為最近崗位調整,我暫時在休息區辦公——”
“嗯,”雙鴉點頭:“畢竟是冒充員工,辦公室沒有座位,隻能貓在這個地方躲着。”
客人無可奈何,一仰頭歎道:“啊——”
他來到樓層入口,在牆上一處鍵盤輸入密碼,牆邊上,一面白色的卷簾門徐徐打開。
門裡十分寂靜和寬敞。
雙鴉雖然嘴上刻薄,此時也睜大眼睛,仔細看着淺灰色溫柔的陳設。
房間靠窗處有一張方桌。三面圍繞着布藝沙發,坐墊上堆着很多抱枕。一旁走廊有白色洗手間。不遠處,還有類似廚房操作台的、木質小桌和吧台凳子。
客人看着他,淡淡一笑:“你先坐吧。餓了可以吃零食。”
雙鴉遲疑了片刻:“我……手髒。先去洗手。”
他把随身的東西放在木桌上。一疊習題卷子,上面别着一隻筆。
不知怎的,雙鴉不太習慣和另一人共處在空空的房間裡。
他走進洗手間,掩上門(因為不想發出“咔哒”的突兀的關門聲),愣愣看着白瓷表面的水池。這是哪裡?這像是另一個世界。不是雙鴉應該來的地方。
他所知的,是學校裡小小的花園。是狹窄的、堆滿書因而不寂寞的寝室。
雙鴉不曾在陌生的地方度過夜晚。
不曾和未知的人交流感情。
一時間,他有點忘了自己是誰,做什麼的,要往哪裡去。
雙鴉看見白瓷上,印着水池的商标。夢也似地,輕聲讀出來:
“‘Roca’。”
他像抓住什麼堅實的東西,把自己托付給這個詞語。
“Roca。”
讀起來,就好像舌尖卷起糖果,讓他拼命吮吸,汲取力量。
蓦地,身後有人問他:
“你在說什麼?”
雙鴉一驚,轉過身,看見客人抱着胳膊倚在門邊上。
他的神情很認真。瞥過水池的商标,又一眨不眨地凝視着雙鴉:
“你認識這個詞?
“你是不是說了顫音?你提到的,彈舌音?”
雙鴉抿着嘴唇。
面無表情地問道:
“你怎麼進來了?
“要用洗手間嗎?”
客人搖頭:“不是。
“隻看見你沒關門,就過來,想和你說話。”
雙鴉面色有些變白:
“……你不是着急,趕着要工作?”
客人聽着。
幾乎能看見他瞳孔輕微一動。
他的襯衣領子解開一顆。很随意地散開,露出一條項鍊。
客人若有若無地一笑:
“不是你說,我是詐騙犯嗎?”
他歪過頭,帶着平靜的、深不可測的表情對雙鴉說道:
“我怎麼可能,按照說好的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