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斌還沒說話,崔瑄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與女郎無關,是我們急于求成,考慮欠周全了。”
這樁案子受到京兆府的關照,收網當日,他自然也要來看看,沒想到又出了岔子。
長安最近生亂,一個女郎家,大晚上單獨出門,還放着隔壁平坦寬闊的大道不走,專挑這種小巷子......下套下得太明顯。
崔瑄今天剛知道的時候,就覺得要失手,此刻看一眼安排這些的尹縣丞,他不過是被别的事絆住了腳,放心交給他們,就
尹縣丞讪讪稱是。
眼下既然打草驚蛇,也不好再繼續布網了,先将人抓起來才是。
隻是過不多久,衙役們匆匆回來,在這秋夜力跑得滿身是汗:“小崔大人!尹縣丞!”
“人呢?”
“大人!那兇徒...那兇徒會輕功。”他們沒追上。
那兇徒竟然會輕功,來路并不尋常,至少不是表面上的貨郎這般簡單。
這直接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測。
沈朝盈亦是蹙眉。
“女郎今夜辛苦了。較之常人,女郎已是膽識過人,不必自責。”
分别前,崔瑄讓胡斌送人回去,并親自寬慰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次日,沈朝盈休息了一天沒擺攤,等到第三日重新去擺攤時,就聽聞了花五娘的死訊。
沈朝盈怔住。
原來就在那晚,兇徒換了個地方躲起來,等到縣衙的人離開後,潛進了花家。
而花五娘父母雙亡,堂叔伯們住得都遠,素日隻有一個妹妹作伴,根本不是兇徒的對手。
究竟是什麼緣故,讓兇徒在被差點被捉拿的當日冒着莫大的風險也要頂風作案?
有某種猜測在沈朝盈心中隐隐成型。
......
縣衙裡彌漫着焦灼,氛圍感染了每一個人,凡路過廨房的,都大氣不敢出。
崔瑄寫下四樁命案的日期,其中孟大娘與陶七娘之死隔了三月,剩下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
兇徒越來越着急,是想完成什麼,不惜冒着風險也要在那日再殺一人?
“小崔大人。”
崔瑄擡眼,是樊承将沈朝盈帶了進來,神情嚴肅。
他剛剛走神,甚至沒聽見敲門聲。
“女郎有事?”
他整理好思緒,肅然回視。
沈朝盈開門見山,“小崔大人,兒似乎發現了兇徒殺人的規律。”
便解了他為何一定要在那日殺一人之惑。
“大人請看。”
她懸腕提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遞過。
崔瑄掃過,“這是...案發時日。”
“是,兒本來是猜測,隻知道大概的日期,便細問了胡郎君。”
沈朝盈跪坐在他對面,娓娓道出自己的猜設,“陰陽為之愆度,七曜為之盈縮。五月為火,孟大娘遇害當日,恰是火月火日。八月為土,陶七娘遇害之日,又是土月土日......”
九月屬金,而對方蹲了她這麼久,昨日,正好是水月的第一個水日。
要等下一個水日,又得七日後。
或許是清楚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對方才尤為着急。
竟然是五行。
崔瑄眼前仿佛豁然開朗。
那他的下一個目标?
木日看起來似乎暫時是缺少的。
崔瑄忽然想起萬年縣的另一樁失蹤案來,自今年四月以來,一直沒找到失蹤女子,家人都以為對方是和情郎私奔了。
但......四月屬木。
兇徒的某種“儀式”,是否已經快要大功告成了?
告辭之前,崔瑄看一眼面色瞧着沒什麼異常的沈朝盈,溫聲道:“花娘子之死,與女郎無關,是某等辦案不力,失了先機。”
沈朝盈垂眼,福一福身。
走在回去路上,沈朝盈不禁在想從昨天就一直纏着自己的心事。
若是他們沒暴露,花五娘就不會死。
她問衙門的人,為什麼兇徒這麼迅速這麼巧就盯上了花五娘,衙役說是花五娘大半夜偷偷與鄰居私會,從巷子後門鑽回家時,被竄逃等待時機的兇徒盯上。
若按她那種猜想,兇徒急着完成某種儀式,自然冒着危險也不願放過這機會。
沈朝盈心情複雜。
這人雖然愛嚼舌根,欺軟怕硬,她不怎麼喜歡是一回事,但真叫她知道人死了,心裡還是會有又空又脹的感覺。
第二天擺攤的時候,沈朝盈忍不住看向空落落的攤位,曾經主動提出接送花五娘的那個小販丁三注意到沈朝盈的異樣,還以為她在看自己,憨笑着過來與她搭話。
旁人的生活無一例外還在繼續,前些日子的談資已經不新鮮了,隻有...再看杜九娘,對方勾頭沉默,一臉沉靜,也是影響不大的模樣。
沒想到的是,沈朝盈擺完攤準備回去,杜九娘竟主動約她去花家看一看,安慰一下喪女的二位老人。
沈朝盈驚訝之後,也很幹脆點頭。
蜂蝶追逐花朵,花朵競相暄妍。但當一朵開得最盛的花凋零時,蜂蝶或許會唏噓,卻不會因此傷心多久,因為周邊多的是嬌嫩的花朵。
芝焚蕙歎,物傷其類。隻有同為花朵,才會惦記那朵死去的花。
——
當崔瑄的人破門而入時,季大郎正将自己關在暗房中上香,嘴裡念念有詞,神神叨叨。
滿室的香煙味,濃白的煙霧拂散不去。
一踏進,熏得人淚流不止。
季大郎卻滿面紅光,異常興奮:“哈哈哈,你們來晚了!”
“小崔大人面前,不得無禮!”胡斌厲聲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