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瑄出聲打斷她:“女郎還不肯說實話?”
對上似笑非笑眼神,沈朝盈讪讪。
其實她這事兒可大可小,隻要這位不揪着不放。可是眼下......沈朝盈忽然火氣上湧,幹嘛光盯着她,滿長安那麼多裝傻充愣留下來的還不夠你丫關心的麼?怎麼不見去抓
“小崔大人名門之後,才華過人,少年得意,想來不能理解我們這種旁支女娘的處境。”
“前半生也算得上寵愛優渥,精心教養,及笄後,便是回報家族之時。好些的,與當地名紳世族聯姻,不濟些的,如我這般,被當作穩固勢力的手段,随意送往權貴府上,便如轉手一隻聽話乖巧的貴寵。”
“若孝順些的,便這樣順從渾噩一生。”
她不“孝順”,想為自己争取自由,才會被騙了也不想回去。
若回去,少不得一頓打罵,接着繼續淪為權勢紐帶。
見崔瑄看過來,沈朝盈沒有再說下去,微笑對視,崔瑄卻明白她的未盡之意,畢竟就算是上四姓崔氏也逃不脫這些劣性習俗。
長輩如此,算不上不好,但是對比家中兒郎,确實是......崔瑄垂下目光。
“不知女郎本應去何處”幾乎是問出口,崔瑄便後悔了,這樣私密的問題,不該問的。
沈朝盈卻沒什麼羞憤心思,會因此羞憤的,靈魂已經不在這世間了。
“長安,肅國公。”
崔瑄一怔。
若換了别家,哪怕是幾位大王呢,他都有底氣安撫對方,向對方保證她回去以後的人身自由,但...
但面對的是自己父親
崔瑄面皮微熱,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也因為有個荒淫霸道的父親而羞愧。
崔瑄雖與他鬧僵了,但到底,名義上還是肅國公世子,隻要母親謝氏在一天,老國公就沒法換了他。
同樣,他再厭惡,那也是他的家,也得叫那人一聲“父親”。
兩人都沉默着,顯得狹小的車廂裡格外安靜。
沈朝盈反倒輕松下來。
看他表情大概是......身為崔家人的愧疚?自知失言的懊悔?呵
“郎君,沈小娘子,清靜庵到了。”
沈朝盈踩着腳凳下了車,在車下,又施以一禮。
崔瑄最終還是道:“女郎于市井中,若日後再遇難處,盡可來縣署。”
罷了,小娘子有主意,有本事,有手段,他何必非做那惡人?
世間能少些怨念,便成全了罷。
崔瑄打定主意,以後再碰上沈氏女郎,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朝盈笑了,深深一福:“看來小崔大人不但是個清官,還是好官。多謝大人澤心仁厚。”
聽聽,不計較她的“罪行”,就成了好官。
崔瑄頭次被人當面這麼直白又無賴地誇獎,有些無奈,卻忍不住翹起嘴角。
——
算一算銀子,已經攢了有快二十兩,在這長壽坊租一間帶後舍的小鋪子,應當是很富餘的了。
沈朝盈便趁此機會,歇息兩天,在這坊間物色起來。
店址不能選在太偏僻冷清處,沒什麼客流,又不能選在腳店酒肆雲集處,飽和了搶不過原住民。
看來看去,倒是在縣署後門正對着的那條巷尾,有一間約莫十來平的米糧鋪子很合适,原先的租戶到期後不想租了,打算回鄉頤養天年,剛空出來不到一月,被她撿了去。
沈朝盈站在店裡以雙腳丈量規劃一通,又廢了小半斤口水與屋主人講價,最後定下每月一千文。
付了賃金,和屋主人去官府辦了手續,還被樊錄事幾人逮住道喜,便與他們指了位置。
樊錄事高興道:“這般,再去買飲子方便多了!”
因為有帶後院的屋舍,雖破舊了些,也還算良心價。
崔瑄最終還是将阿翹連同身契一起留在了她身邊,小姑娘是最高興的那個,早就催着沈朝盈着手打掃新店,先從後院幾間屋舍開始打掃,這樣就能先搬進去住。
住在這庵裡,到底沒有私人空間,又隔音太差。
二人勤快起來收拾也很快,先粗粗打掃,将店裡原先的箱櫃拆了撤去,再找人重新粉刷翻新過。
至于桌椅,這間小店是狹長形,若在中間放食案,未免擁擠難行,沈朝盈便參考了後世一些奶茶店,訂了兩張長長的矮桌,兩側放上坐具。
這樣,留出中間來供人通過行走,光線也好些。
一通收拾,最後是杯盤等器具和軟裝進場。
牆上釘幾塊木闆子,擺上形态各異的摩喝樂、擺上插了花草的陶罐等,收拾下來竟也像模像樣。
沈朝盈叉腰看着,響起剛租下來時的破爛,很有看後世網上改造出租屋系列視頻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