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錢的吃食,衆人高興得了便宜同時,又為這店主小娘子的巧思贊歎。
“原以為又是跟麻薯一樣嬌嫩的東西,沒想到一勺子挖開,底下黑糊糊的泥漿子般湧出來,泾渭分明,聞着也香,誘人得很。”
“不是某說,再沒喝過比小娘子這兒還好的香飲子了。”
“攪碎攪勻乎了也好吃,每口都有胡麻香奶香。”
“牛乳到了小娘子手中,總能變出花樣,這炖奶,從前麻薯、又是芋泥炒蛋奶,外間哪裡見得到?叫我掏錢也心甘情願!”
......
正當沈朝盈故作謙虛接受食客的盛贊時,門口又有響動。
沈朝盈擡眼,正是一身绯色公袍的崔瑄撩動氈簾,走了進來。
衆人都住這坊裡,哪有不認識父母官的,就算不認得崔瑄臉,也認得他身上官服,都連忙站起來行禮。
崔瑄擡手免了。
這還是崔縣令頭一回大白天的時候來呢,想來是為昨日之事道謝。
沈朝盈琢磨着,引他入座。
其餘食客不堪承受與高官共處一室的壓力,加快了進食速度,而後紛紛告辭。
沈朝盈相送後再回來,看向唯一那位沒走的,笑問:“今日有還沒上新的飲子,也請小崔大人嘗嘗味道。”
“好,多謝。”崔瑄點頭。
沈朝盈便給他也上了芝麻糊炖奶,有些惡趣味腦補,崔縣令喝了芝麻糊,忘了整理儀容......開口說話,咳。
腦補完,又對站着當木頭人的阿青笑道:“郎君也坐下喝口飲子暖一暖吧。”
阿青忙道不敢。
崔瑄看看她,“女郎請坐。”
沈朝盈在他對面跪坐下,阿青殷勤拿過桌上茶壺,為她倒了茶飲,等她喝了口熱茶後,崔瑄才鄭重謝過。
“阿珣年幼莽撞,給女郎添了不少麻煩。”
沈朝盈聽了,先是有些驚訝,而後便了然,笑道:“小郎君懂事,稱不上麻煩。”
崔珣的童年,卧高枕、穿绫羅、食珍馐,自然是比旁的藥幸福許多,也可見肅國公夫人一定是位好母親,才能教出這樣懂事的兩個孩子。
交淺最忌諱言深,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沒資格指點人家家事。
但到底因為崔珣可愛,昨天聽了一耳朵吐槽,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在您眼中,這般行事是為其好,保護了珣郎君,然珣郎君單純良善,在其眼中,婢子伴他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才會誤會。小崔大人與珣郎君是親手足,情分不比旁人,故珣郎君才會為此賭氣,以此引小崔大人注意。”
崔瑄自然知道,也用不着一個外人來告訴他,若不是對面是糾葛良多的沈氏女郎,昨日又才幫了他大忙,崔瑄一定已經不耐煩了。
對方神色淡了下去,沈朝盈輕咳一聲:“婢子事小,也怕積少成多。若在珣郎君心中留下您武斷的印象,傷手足情誼是真,易被人挑撥也是真。”
崔瑄微怔。
“其實以小郎君心性,一個婢子心大,他未必不能處理好。”沈朝盈停頓一下,半開玩笑道,“兒也是做阿姊的,實在覺得有時候‘幫他’,不若‘教他’。他們總要長大的,咱們做兄姊的,何必攬下耶娘的活?”
對方勾着頭,似在沉思。
氣氛微妙靜止了片刻,在這靜默中,沈朝盈有些自悔,何苦管這閑事。
她微抿唇:“兒危言聳聽,小崔大人聽過就忘罷。”
崔瑄卻正色,擡頭看她:“此番話醒人肺腑,某當鄭重考慮,才不辜負女郎直言。”
堂堂绯袍高官竟将她不怎麼高明的育兒經這般放心上,沈朝盈有點兒感動,為崔珣有個好阿兄感動。
沈朝盈又拍起馬屁來:“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郎君虛若懷谷,此所謂勝于心胸,凡人難以匹及。”
剛進谏,又立馬恭維,真是......崔瑄失笑,臉皮微熱,低頭借着吃芝麻糊遮掩起來。
上層炖奶軟嫩,輕松就能舀碎,攪動帶出底下的黑芝麻糊,濃香撲鼻。
顔色上,濃墨宣白碰撞,口感亦是層次分明。
炖奶的滑嫩與芝麻糊的濃郁相得益彰,甜潤香濃,暖沁脾胃。
說了這麼許久的話,上層的奶凍已經溫涼了,底下的芝麻糊卻仍是滾熱的,猝不及防燙了崔瑄一下。
舌尖微麻,崔瑄垂眸,看着黑白分明的芝麻糊炖奶,輕輕攪散熱度。
這樣人畜無害的外表,下邊竟是墨汁般的黑,到了唇齒間,又軟又甜......就這表裡不一的模樣。
......
快閉店時,沈朝盈收着了來自崔府的謝禮,是一大盒晶瑩剔透的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