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沖老闆一笑,繼續往前走。繞了幾條路,便來到了倚笑樓。
聽舒放說,為保京畿安定和年底聖上出行,最近這些日子禁軍在這一帶來得頗勤。因此這一廂的各大花樓關門的關門,歇業的歇業,查封的查封,汴湖之東一連好些日子都不複往日的繁華。原先他守城牆時,遠遠還能瞧見這湖邊岸邊的隐隐綽綽,如今也都沒了。
而這倚笑樓的周邊就更是冷清。
從外頭看去,破爛的門窗油紙碎片随處可見,封了又封的白字條格外顯眼。湊進去一看,樓裡的桌椅闆凳亂作一團,燈也落下來摔得支離破碎,地上還依稀可見一灘一灘幹涸的褐色痕迹,也辨不得是血還是油。
那光景已不是門庭冷落四個字就可以形容的。
怪不得這周邊一個人都沒有。
“哦,死倒是沒死,就是過的不怎麼好。”——她忽然想起唐祁的話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得便是趙珏。
隻是當時她并未在意。
那時她剛從沈家回京不過一月。不,應該是說從沈家逃回,或被迫來到了京城唐府。總之都是那人的好算計。
回府當夜,劉大小姐便決計要和過去一刀兩斷從新做人。調子定得頗高,還大有不屈于唐家官人淫威的志氣。
隻是狠話是她自己撂的,難關也得她自己過。等一覺醒來換了天地時,自己這個唐府座上賓已然成了郎君手中刀,唐府内院的人也對她換了副面孔。
但那并非一種拜高踩低的嫌棄,而是褪去了過去的玩笑和謙讓,瞧着她的眼神裡也逐漸多了一些嚴肅和認真。
譬如舒放何衍他們和她過招時,便鮮有過去那些讓了又讓輸了便哄的把戲;又譬如她的好師傅陳維甯對她更加“關照”,以前踢腿幾百下,現在踢腿和翻騰則各以千為計。
這似乎是一個好的開始。但不好的地方便是她這把刀還遠夠不上合格,因此這一個月裡她的日子用苦不堪言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又哪有功夫去想趙珏的破事兒呢?
直到大前夜。
唐家官人難得空閑,同她講起了小時候賣炭的事,剛一說完,何衍便帶來了密信[2]。那是他頭一回在她跟前毫不避諱地談及自己暗地裡做的事。
她欲避讓,正要走,他卻叫住了她:“你不想曉得趙珏如何了?”那語氣瞧着倒像一種逗趣。
所以她回得也生硬:“他死了嗎?”
唐祁說:“死倒是沒死,就是過得不怎麼好。”
那副随意拿捏别人的模樣依舊令人厭煩。她冷聲道:“那我就不必知道了。等他死了,大人再告訴我也不遲!”說完潇灑離去。
可這會子自己親眼瞧見了,才曉得他沒有誇張。如今人去樓空,趙大公子的确不會過得太好。
“怎麼會這樣呢?”唐家的劉二把刀子此刻陷入了深思。
想來那曹氏定是恨極了趙珏他們。當然,鎮西之戰五年變八年,延軍死傷無數,換作是她,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她忽然記起那日唐祁說的是朝廷本就欲借告廟祈福來肅清西北餘孽,而曹國公卻是趁着禁軍查封拿人之際在背後插得手。
轉念一想,既是曹讓,那還需要在背後插手?
而唐祁一個姚黨人,又為何要盯着這件事不放呢?怎麼,西北人就這麼令他感興趣?還非得當着她面兒說?
瞧着眼前的殘樓斷窗,不知怎得,她心裡頓時突突了一下。
看着這灰蒙蒙的牆壁和門闆,不禁歎道:“你啊你。你到底捅了什麼簍子呢?”
說的是自己,問的也是趙珏。“一個個神神秘秘的……”
伫足片刻,她決計不再多想,便繞去了那樓的後門去蔡記買包子。
而那後門她也熟得很,數月前重逢趙珏便是自此處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