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語氣誇張得傻子都能聽出他在說什麼。
掌櫃一瞧那大劉公子正朝這邊瞪過來,心道不好,這可是個老主顧。也不想惹事,隻得道:“哎,官人這可就折煞我啦!我這一小破店,何德何能……”
“小破店還叫未名居?店家忒謙虛!”卻是身後的謝編修開了尊口,“我瞧您這鋪子坐西朝東,恰契合此番聖上東出利木的意蘊,乃大吉!”
不好,劉公子撂了筷子準備起身了……
掌櫃一擦汗:“哎吆!幾位爺可就别拿小店尋開心啦!貴人事忙,貴人事忙!這就不擾二位了哈……”說着忙轉身堆了笑迎過去道:“哎劉公子啊,今日的飯菜可還合口味?”
大劉公子哪裡肯放過這倆奚落他的窮酸崽子?邁着王八步就上了前:“劉某敢請教二位,何故發笑啊?”他一說完,身後兩三個小厮也跟上了來。
衆人一瞧,這是要吵架啊,于是屏息以待。
隻見謝琎起身作揖一笑:“劉公子謙虛了,方才聽聞您對禦駕祈福一事頗有心得,想是家中确有高人坐鎮,又能在聚星樓包下場子。在下深感拜服又羨慕!”
劉公子上下一瞥,他那一身破衫子瞧着當真寒碜。冷哼一聲,“好說好說!”
便轉身欲找那個笑得最大聲的,怎料謝琎卻追問:“隻是不知,臘月十五當日,如何上得那聚星樓?”
“怎麼?你這窮酸上不去,我們公子還上不去嗎!”小厮帶着其餘人哈哈大笑。
“啧,怎麼說話呢!”劉公子皺眉斥道,手上的扇子一搖一搖,“都說不要輕易揭人短!”但面上已是得意至極。
“在下的意思是禦駕不走湖東,上去也沒用。”謝琎瞧了圈周圍,朗聲道,“也不是所有帶東字的地方,都在東邊。”
這話說得劉公子一愣,但很快他便笑道:“這位公子啊,你怕是要好好瞧瞧那禦駕東出的千字文呐!不能因為字多,識不得幾個就不看完呐!那榜上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至湖東渡止,祈福河神’……”
謝琎險些又笑了出來,一想還是算了。正欲作罷,怎奈身後有人高聲道:“有沒有可能,汴河下遊有個地方叫湖東渡?汴湖在城西,禦駕為何要去?”
熟谙京郊一帶河道地圖的小劉公子終是發了話。這一打岔,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部聚焦到了他身上。
謝琎壓低聲音道:“小公子何必與傻……”說着瞧了他第二眼。
這一看便是一愣,将她認了出來。
那大劉公子一聽,自是不肯放過,高聲道:“哈!敢問這位公子又是何方高才?禦出東行的事瞧着倒是清楚的很,不妨說來我們學學?露個臉讓咱瞧瞧,十五那日咱們好看看你跟在聖駕的哪一方!”
謝琎一瞧這倆人,少說二百斤的大劉來勢洶洶,最多八十斤的小劉氣血不足。
再一看周圍人的神色,鄙夷的、看戲的、欲幫腔的……心下長歎,也隻得硬着頭皮把這街頭判官當到底:
“照禮制,任何人在那禦駕馳道之外須屏退五丈,禁軍沿途三步一哨,禦駕所到之處樓堂閣館一層以上皆須清空并由重甲兵把守。而隊形乃屬機密不得外洩,但跟在尾巴後頭的一定是帶刀的禁軍,不是什麼爵爺。咱們想跟在後頭,那是聖駕走了之後城中百姓自己的熱鬧。”
不待人反應,劉溪鸰大笑道:“斷句都不會還叫人家讀書,什麼人都有!腦子裡整天想着騙姑娘身子騙姑娘錢!”
“哦!”衆人回過了味,“現在騙人都這麼高級了嗎?鋪墊這麼久!”“是啊是啊……”
那大劉惱羞成怒,沖着小劉便罵:“你是哪家的?報上名來!生得陰陰陽陽,哼,我看倒像個倌兒!讀書人說話有你胡言亂語的份嗎!”
身旁的小厮亦是叫嚣:“就是!哪兒來的兔兒爺?膽大包天敢惹伯爺家的表公子!”
那架勢恨不得跳起來咬人,謝琎隻得擋在她跟前,冷聲道:“伯爺家的表公子就這能耐?”
劉溪鸰則對那一旁一直觀望的少女高喚道:“櫻櫻姑娘!你别聽他的,他就是個混子,仔細你的錢包你的身子!”
說得那少女面色赤紅:“……無恥!”便捂了臉一溜煙跑了,再也瞧不見影子。
謝琎見狀,直得歎氣,“鸰姑娘莫……”
“你們兩個就是一夥兒的吧!”到手的鴨子飛了,大劉也不裝了,目露兇光,“一個兔兒一個王八,小爺今兒就是剁了恁倆,也不怕沒處說!給我上!”
幾個小厮作勢便上,怎奈下一刻便是“啊”的一聲,隻見他們的公子左腳踩了桌腳,右腳又踩到了左腳,一雙羅圈腿猛地一盤,“咵叉”就地打了個座兒。
“嘶……”在座男子無一不是倒吸涼氣。
大劉哀嚎一聲,張嘴便罵:“哪個狗娘養的敢暗算老子!”
小劉雙手一攤:“不是我。”何衍在後頭輕輕吹了吹茶。
“好你個兔兒龜兒敢動我家公子!看老子掌死你!”另一個小厮說着便抽了短刀朝謝琎紮過去。
當刀尖對準自己時,謝琎自然是來不及躲的,但劉女俠卻可輕易推開他。
隻聽“呲啷”一聲,寒鋒一閃,一條軟如銀蛇的物什自小厮面上一晃而過。
又是一聲慘叫:“啊!!我的臉!!”隻見小厮那面皮上被劃了個“米”字,血一擦,瞧着還挺别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