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撇過程晚完全沒動過的兩道菜許南禾的手頓了頓。
豎日中午,程晚照舊給許南禾帶了飯,兩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的後排吃飯,沒有談話,氣氛詭異又和諧。
“下午别帶飯了。”許南禾說。
程晚握緊了筷子,眼神晦澀不明。
“我外婆剛給我發了消息說下午我送飯,”許南禾給陳叔回了個消息才繼續道:“嘗嘗她的手藝吧。”
“……好。”
心裡那股郁結倏地松散,程晚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程晚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飯點,隻有待在許南禾身邊他才會心安。肖宇的退學對程晚來說更像是一場夢,在許南禾離開一班的這幾天他都覺得空虛不已。
甚至在看到不遠處的方昌林和賈磊陽時心裡猛的一顫。
許南禾的位置早沒了那股特殊的清香,他焦躁的情緒無法安撫,藏在平靜的皮囊之下,瘋狂叫嚣。
他很難理清自己是個什麼感受,就像抓住了唯一的光,黑暗的世界少有的變得明亮,從此,便再也放不開手。
等望不到程晚的背影許南禾才長舒一口氣,他有些招架不住程晚近似黏糊的靠近,從小到大他從沒應付過程晚這種敏感缺愛的人。
作為朋友,他潛意識裡把程晚當成了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下意識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冷氣,毫無防備地将這個人納進了自己的領土。
他清楚地知道程晚會牢牢抓住每一份難見的溫情,一如書中那般,偏執,固執,硬是要撞到南牆才會回頭。
手指無聲敲動,鋪成樂章,思考者在思政班的角落化作雕塑。
許南禾隻知道程晚所有情緒的轉折點發生在一個雨夜,一個讓程晚精神遭到重錘的雨夜,在那之後成為主任的王德厚才會借着老師的身份趁虛而入。
敲動的左手一停,從桌子裡拿出一個純白的本子,翻開一看,秀氣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所有的橫線。
許南禾靜坐在那裡,五感感受着空無一人的教室漸漸被填滿,歡聲笑語充斥,讓那份寂靜轉瞬即逝。
許南禾心想:我得讓程晚學會愛自己。
做事要盡善盡美,要解決問題的本源。
光不一定全是純潔無害的,有些光會灼傷人的皮膚,讓它潰爛,不會辨别的人終有一天會受傷。
學會愛自己,學會依附自己,當自己足夠強大才會視外界的幹擾如無物,活出自己的人生。
燦爛也好,肆意也罷,終歸是自由而明媚的。
人這一生終究是要靠自己過活的,親人、朋友、愛人,終究隻是靈魂的短暫共鳴,沒有誰會陪着一直走下去。
——
下午五點半。
思政班一哄而散,許南禾掏出兜裡震動着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少爺,我已經到學校門口了。”
“好,陳叔你待會兒别叫我少爺,跟外婆一樣叫我南禾就好。”
“少爺,這不合規矩。”
江家在江城算是名門望族,江家家主江應知平日很重規矩,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尊卑分明,在這個平等的社會硬是奉承着階級分明那套。
直到他去世,這個規矩才被江外婆一點點敲碎。
“陳叔,沒什麼不合規矩的。況且,我現在的身份隻是許南禾。”
不是江家的少爺,不是許教授的兒子,單單是許南禾本身。
這也是許南禾喜歡在公立學校上學的原因。
“好吧……”電話那頭陳叔語重心長地拖着尾音答應了。
陳叔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歎了口氣,滿臉的慈祥,少爺長大了愈發有小姐年輕時候的樣子了,如出一轍的喜歡自己獨立的人格。
陳叔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了,見到許南禾立馬把手裡的兩個大保溫桶遞了過去。
“南禾,我先走了。”陳叔說。
南禾兩個字說得生澀别扭,好在字少不細聽都聽不出來。
陳叔下意識去看邊上那個孩子的反應,對上他平直青澀的視線心下一安。
“好,陳叔您路上慢點。”許南禾點點頭,叮囑道。
程晚乖巧地看着許南禾的“叔叔”,心思百轉千回,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