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國良,趕緊出來,陪你兒子玩去!”
“走吧,你滑闆呢?又丢在這兒,整天沒個收拾。”
“哎呀,爸,都說了别打我頭長不高的!”
“誰說的?”
“媽媽說的,她說哥長不高就是因為你打他的頭。”
“……行了,拿着你的破闆子穿鞋去。”
防盜門發出悶響,喧嚣不再,寂靜纏繞。
仰躺着的人終于睜開了眼,無神地盯着房門,每到眼睛受不住變得幹澀他才眨眨眼。
他拿出兜裡的手機,按着通話鍵的手一頓,點開了通知消息。
【我是許南禾。】
驗證消息裡的文字冷冰冰,黑字白底沒有一點溫度,程晚的心髒卻在看見這個消息的瞬間又重新開始跳動,用新鮮的、滾燙的血液沖刷着血管,讓冰涼的身體逐漸回溫。
成功添加好友後消息一個接着一個,一中轉學生考試參考教材目錄,考試範圍,報名資料……
程晚待在空落落的家裡,被遠方的人順着網線無聲叨唠着。
“許南禾……”程晚呢喃着這個名字,眼神暗沉。
程晚站在懸崖中央,下面是湍急的河流,怪石林立,每當他想要縱身一躍的時候身後總有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拽着他,力道輕微,無聲挽留。
程晚突然很想聽一聽許南禾的聲音,想要讓和許南禾相關的一切填滿他的眼,他的耳。
嘟——嘟——嘟——
“喂。”
身形颀長挺拔的少年立在陽台,接通了電話。
“怎麼了?”
許南禾把手機放在耳邊,感受着電流聲中清淺的呼吸,率先開口打斷了沉默。
“……沒什麼,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
程晚扣着床單,心不在焉地應付着,他沒有任何理由,就是想打這個電話。
“好,”許南禾笑了笑,發出一聲極短的氣音,“看到我給你發的消息了嗎?”
“嗯……好多。”
“認真看,一中都是考自己的教材,要比一般學校的普通版教材難得多。”
“嗯……”
許南禾轉了個身,背倚着陽台的圍欄曲着手臂慵懶地撐在那,把黯淡無光的夜扔在身後,他溫聲道:“程晚,不開心嗎。”
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江外婆臉上燦爛的笑容,看到桌上那道泛着紅的菜許南禾一下子就知道她高興的原因。而電話那頭不開心的人呐呐了半晌隻是簡單的應了聲,不再吱聲,将原因藏得很好。
手指敲打着光滑的石面,許南禾問道:“可以跟我說說為什麼不開心嗎。”
許南禾不準備給程晚逃避的機會,他早就發現程晚是個悶葫蘆,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會吐露半分。
因為,他沒有傾訴的對象。
程晚的一生曾在許南禾眼前用寥寥幾筆一帶而過,家庭不和,這四個字囊括了太多。
而許南禾隻知道程晚有很多個家,但沒有專屬于他的家,于是苟延殘喘地流浪着,四處碰壁。
聯想到今天放假許南禾大概能猜到程晚的不開心是因為什麼,但他想讓程晚主動說出來,他想讓他知道自己可以是那個傾訴對象。
電話良久的沉默着,江外婆幾次張望還不進屋的許南禾,末了大聲說了句:“男大不中留啊!”
說完還開始問劉媽家的女兒多大了有沒有談戀愛,十分刻意。
許南禾換了個江外婆看不見的位置耐心等待着,看着通話時間變成了十五分鐘,期間程晚一聲不吭任由沉默蔓延,也不挂斷電話。
許南禾在等,程晚也在等,他們都在等着有一個人能先退一步。
許南禾垂眸看着時間,決定再給程晚十五分鐘。這次不成就下次,總有一天他會讓程晚主動開口的。
沒人說話,兩道呼吸聲彼此交錯着,短暫同頻纏繞後又分開。
倒計時一分鐘。
“我……”程晚看着黑暗中的一點,聲音微弱,“我有點不想待在家裡。”
其實不是有點,是很不想。
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個住所,跟學校宿舍一樣,隻是短暫的借住一會兒。和不喜歡的人待在同一屋檐下,看人臉色,希冀着能夠達到微妙的平衡。
許南禾:“那就不待。”
不待,不待又能去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