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珣劍眉微挑,明白了什麼,圓睜的雙目倏地一顫。
此計實在高妙!
——以青樓女子為器,恩客的賞銀即為賄銀,再由花魁娘子皆有入府奏演的功夫,将賄銀一一帶入各府各院。
黑的洗成白的,暗的換作明的!
隻是……想起前日所見,姬珣顫動的眸子倏地一頓。
倘若賞銀即為賄銀,昔日在槐安樓,赢得“賞銀”魁首的曲梁隻寫了“一百”兩字。
一百兩銀子分給戶部、吏部、工部……如何能夠?
再有,投注之人如何知曉會被分配到的何等工事?
“爺!”
不知他心頭雲湧,木影看看左右,繼續道:“聽聞今日便是安媽媽給白芷姑娘定下的擇婿之日,晚些時候碧依河畔必定摩肩接踵,趁人多,”他與金影眼神交彙,沉聲道,“爺,我二人今夜再去槐安樓一看?”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姬珣搖搖頭,少作思量,擡起頭道:“把火影土影喊來,一并商議!”
“是!”
“子晔!”
木影将将推門而去,幾人沒來得及吃口茶,翻看卷冊許久的宋晞再次擡起頭,神情凝重朝疾風追影道:“幸好你二人心細,将卷冊皆抄錄了回來!”
“如何?”姬珣擱下茶盞,垂目看向她面前的卷冊,“有何發現?”
“此處!”
宋晞抽出幾頁,緊颦着眉頭,示意幾人同看。
“此處,是那幾名花魁娘子的出生地;此處,是她幾人的夫君,平步青雲的起點!”
姬珣幾人随同她的手勢左移右顧,看得越多,目光越是炯炯有神。
“青州……青州?!”
“是!”
宋晞擡起頭,正色道:“菡萏出生青州,改變晏遠仕途的工事是隸屬青州境内的東海堰壩。文竹乃東州人氏,改變甯恪命運的工事是臨瓊官道!再有,杜衡!”
她抽出第三頁,沉聲道:“梁州人!改變賀文遠仕途走向的差事正是梁川河!”
“原是如此!”追影看向姬珣,神色急迫道,“爺,舊日的花魁姑娘或能為人證!”
姬珣眯起雙眼,噙着凜然的視線自卷冊間來回許久,聞言擡起頭,若有所思道:“方才可曾提起,白芷姑娘是何方人氏?”
“爺!”疾風的眼睛倏地一亮,颔首道,“白芷是東州松渠人!”
“東州松渠?”姬珣眼裡掠過一絲凜然,指節抵着卷冊,沉聲道,“可曾聽聞東州近來可有什麼工事?”
疾風怫然起身,正色道:“爺,屬下立即去查!”
“爺!”
姬珣合上卷冊,沒來得及關照疾風二人小心行事,靜候在旁許久的金影倏地上前一步,神情茫然道:“屬下、有一事、不明!”
“如何?”
衆人齊齊擡頭。
金影眼裡照着斜晖,滿目不解道:“賄銀既已入府,槐安樓裡的花魁姑娘們……那幕後之人何以一定要讓她們送入行賄之人家中?”
姬珣神情一頓,很快低垂下眼簾,若有所思道:“一來,姑娘的‘出生地’與工事所在地息息相關,欲昭告行賄之人下一樁工事所在之處,務必給前任花魁尋個合情合理的出路。二來……”
目光倏而暗斂,姬珣擡起頭,眉間擰成了川字,沉聲道:“如若事實如你我猜測,如若此事波及不止吏、戶、工三部……前朝至今日綿延近十年,涉案人數之多,怕是古往今來世所罕見……易地而處,倘若你是那幕後之人,你是執棋之人,當何以确保中途不會出差錯,年年歲歲,被選定入局者皆為可信之人?”
“爺的意思是?”
思量越深,姬珣面容越沉,垂在身側的手亦不知何時緊握成了拳,骨節泛白。
“如若有人中途反悔,你會否擔心秘密被洩露?如若偷工減料的工事出了差錯,好比今日之琉璃,你會否擔心被牽扯?要如何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要如何才能快刀斬亂麻?”
“爺!”
想起什麼,追影陡然擡起頭:“雲松是習武之人!”
“不隻雲松……”
姬珣舉目望着窗外,映着斜晖的雙目泠泠似寒霜。
回首再看,不出門的江格知何以能第一時間知曉琉璃村出了事?
江府中誰人地位超然,能第一時間近前?誰人替他出謀劃策,又殺伐果決——唯有自呈其罪,才能瞞下更大的陰謀,才能可能護住江家血脈!
宋晞柳目微凝,轉頭朝幾人道:“嫁入各府的花魁娘子們,名為妾室,實為牢頭!”
*
窗外晚風沙沙。暮色潛門入戶,悄然四合。
商議完夜探槐安樓之事,衆人已然饑腸辘辘,合上書頁便要起身。
“嘩啦!”
追影起身匆忙,三兩書頁被翻開,疾風連忙傾身撿起。
案頭燭火正搖曳,攤開的卷冊内裡明暗交錯。
燈花搖顫,疾風曲起的指關節抵住明暗交錯……如是畫面映入眼簾的刹那,仿佛晴天霹靂,宋晞隻覺腦中嗡得一聲,倏地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