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霄當真覺得,能來到百年之前的世界,看一看前人風貌,是一件千載難逢的事情。
她每天坐在房裡,同書作伴,從政策史論,看到世間百物。前一本看完,後面就有無數本跟着送了上來,讓她案上的書隻會多,不會少。
桌上不知何時多了盞茶,聞霄端起嘗了口,是冰涼的。
一杯涼茶,卻讓聞霄忽然警醒,她被這些書困住了,像是自己畫地為牢,又像是被人刻意設計。
聞霄起身,推開房門,屋外天光瞬間傾瀉而入,照得明媚一片。
門口是個獨立的小院子,烏潤特别給她選的,說是外面亂,住在這裡安心、安靜,也安全。
有個老頭在一棵栾樹邊做灑掃。地上沒什麼枯葉,他便百無聊賴地晃着掃帚,昏昏欲睡。
聞霄揉了揉眼,總覺得這老人有些面熟,院子也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老人家,已經很幹淨了,歇會吧。”
老頭擡起臉,聞霄頓時後撤兩步,不自覺眯縫着眼上下打量起來,越看越面熟。
聞霄道:“我們前兩天是不是見過?”
老人呆滞在原地,良久,無奈地長歎一聲,“姑娘記不得我了?我是那個給你送茶水的。”
“送茶水的?”
聞霄開始在腦中搜找這麼一号人,隻是她最近看書看得昏天黑地,已經有些混淆了,大腦是白茫茫一片,隻記得确實有一雙修長的手,端着個托盤畢恭畢敬地往她案上擺茶。
順着這隻手往上看,是個細皮嫩肉的年輕男子,并非白發垂髫的老人呀!
聞霄雙眉緊鎖,一時不知道該問還是不該問,轉眼看着那棵栾樹。
這樹也不對,以前沒有這棵樹的。
聞霄道:“這樹一直都有嗎?”
老人搖了搖頭,“新長的。”
“那也長太快了。”說着聞霄順手拍了拍枝幹,竟覺得手底下柔軟溫熱。
聞霄以為是錯覺,再探手摸過去,明明手底是起伏不平的溝壑紋理,摸起來卻像是人的肌膚那般柔滑。仔細看去,這樹倒真像個婀娜多姿的姑娘。
一抹不祥的預感從心裡浮了上來。
聞霄隻得扶着樹,對自己默念:人不能變成樹,樹不能變成人,人是胎生的,樹是地裡長得,人不能變成樹,樹不能變成人……
肩膀好像被人拍了一下,聞霄身形一頓,身體僵成塊銅闆。她隻覺得有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肩胛骨,緩緩轉過身去,那老人正滿臉癡相望着自己。
“老人家,你……”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老人便捂着胸口慘叫道:“疼啊,我疼啊!”
“哪疼?”
聞霄忙攙扶着他,發現這個人瘦得如同幹柴。上次見他,似乎也沒這麼幹瘦,被吸幹了精氣似的。
老人看上去似乎渾身都痛,一會哭一會笑,一會哭得撕心裂肺,一會又形色癫狂。劇烈的大喜大悲交替下來,他身體有些支撐不住,隻是抓着聞霄的手腕。
“老人家,您有什麼難處告訴我,我雖不是本地人,能幫到您的一定全力以赴。”聞霄實在看不下去了,好言勸道。
此時兩個人坐在石階上,她安撫孩子那般扶着老人的身體,另一隻手被老人死死地鉗制住。
聞霄道:“您先别哭,大喜大悲傷身,先歇息一下平複情緒。”
“我想……”
“您想什麼?”
老人十分誠懇地望着聞霄的雙眼,“我餓。”
這倒是聞霄沒想到的,但他一直在勞作,餓了也很正常。人在情緒過激的時候,總是會放大溫飽欲望。
聞霄道:“我給您找點吃的,您稍等。”
話沒說完,卻見這老人一把撸起聞霄的衣袖,露出白皙光滑的胳膊來。
聞霄忙要抽手,卻沒掙開,隻能呵斥先行,“你莫要無禮!”
下一刻,老人捧着聞霄的手臂,如同捧着肘子,實實在在地咬了下去。
聞霄痛呼一聲,想要甩開他,他竟咬死了不松口,聞霄隻得放□□面推他的頭。
這老人當真是鐵齒銅牙,聞霄推不開蹬不開,隻覺得胳膊劇痛,溫熱的暖流順着手臂滑出。
她幾乎要與這個老人扭打到一起,又怕推開這老人,自己胳膊的肉被撕下來,進退兩難之際,祝煜不知從哪急奔到她眼前,十分淩厲地出手,掰着老人的下颌和頭顱,竟硬是将他嘴掰開。
老人痛苦地發出嗚咽聲,放棄了聞霄,又把祝煜當做一塊到嘴的肥肉,不停朝祝煜伸嘴。
祝煜眉頭緊皺,抓着他一路拖行,把他甩出院子外,關上院門。
門外老人拼命地撞着,似乎在嚎叫什麼。
祝煜道:“他在說什麼?”
聞霄伸着胳膊,不敢動彈,“他說餓。”
“那也不能吃人啊。”
“想必是餓瘋了?”
院門的動靜消了,祝煜才長舒一口氣,走到聞霄跟前,端起她的胳膊,仔細檢查着。
這老人牙口好得出奇,在聞霄胳膊上留下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龈,傷口極深,往外滲血。
祝煜眉頭緊鎖,捧聞霄胳膊如同捧花瓶,一邊看一邊歎氣。
“你歎什麼氣?”
“這麼漂亮的胳膊,我還沒嘗過,怎麼就被他下口了,我恨啊!”
聞霄頓時有些羞惱,幾欲起身,“你變态!”
祝煜忙拉她坐下,“别激動,我先給你包好。”
他利落地進屋,又匆匆出來,手裡多了個瓷瓶子。祝煜平時毛躁,但是包紮上藥倒是一把好手,聞霄便坦然地坐在遠處,任他擺弄自己。
祝煜一邊往她傷口處撒藥,一般說:“我早就發現,你比一般姑娘能忍痛。”
“你才發現呀。”
“早就發現了,隻是……”祝煜突然覺得後面的話有些殘忍,說不出口。
聞霄笑盈盈道:“隻是覺得是我皮實?”
祝煜忽地擡手,輕輕扇了聞霄腦瓜一巴掌。
聞霄立即抗議,“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