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倩邊後退邊快速說道:“找李勝。”
男人聽了李勝的名字,笑得意味深長,扭頭朝裡面吆喝一聲:“李勝,有妹妹找!”
麻将館内的男人将目光齊齊投射過來,盯得我渾身不舒服。
李慧倩想必更難受,她下意識握住我的手,很緊很緊,手心都在冒汗。
幾分鐘後,從麻将館深處走出來一個男人,他窄臉寸頭,個子高,看起來不算胖,但壓迫感極重,尤其是他走出來時,眼神中那種陰恻和捕捉獵物的欣喜相融的詭異,都給人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怖。
一向膽大的我,此時心髒都開始怦怦直跳。
李勝見到李慧倩,直接緊緊擁住她,一邊緩慢地拍着她的背,一邊笑吟吟地說:“我的好妹妹,好久不見啊!”
李慧倩四肢僵硬地被他抱住,渾身動彈不得,準确的說是不敢動彈。她的眼神中透着絕望,但卻隐隐又有什麼火苗在不斷燃燒。
李勝那輕柔地拍打,在我看來,像是不斷捅穿人的惡行。
他終于放開李慧倩,看着她,又揉揉臉蛋:“怎麼表情不好啊?”
“你……你是不是去找我弟弟了。”李慧倩非常害怕,但仍鼓足勇氣質問他。
李勝挑眉,笑了:“我要不去找他,你能來見我嗎?”
他說着話,又開始對李慧倩動手動腳,“我可想死你了!”
李慧倩像是被他掌控在手的玩偶,任人宰割,“你不是知道我的學校,你有事可以去學校找我。”
“你當我傻啊?”李勝輕笑,“你們學校的保安會讓我進去嗎?學校可是你的地盤。我得讓你主動來見我啊!”
我走上前,一把将李慧倩拉到我身後,對李勝道:“有話說話,别動手動腳。”
李勝這才注意到我,朝李慧倩露出一個“這誰”的疑問眼神。
李慧倩躲在我身後,顯然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的身子有些發軟,緊緊地依着我,将我視為救星和保護者。
李勝将手放在我肩上,我毫無留情就給他拍下去。
“再說一遍,有話說話,别動手動腳。”
李勝皺起眉頭,李慧倩突然悄悄接了句:“她爸是市裡的大領導,你惹不起的。”
李勝聽了,笑出聲,但笑完後,眼神上下打量我,那雙髒手終究沒有再上來。
“李慧倩,我知道你幹了什麼。”李勝突然換了态度,變得惡狠狠起來,“上次燒烤店我約你見面。”
“那次我去了。”李慧倩緊張道。
“我他媽知道你去了!但你他媽找了打手堵老子!”李勝瞬間兇神惡煞起來。
李慧倩被他吼怕了,雙手握住我的胳膊,頭垂得很低。
“你去上大學,飛了,也學了不少是吧?”李勝想要上前,我擡手抵在他肩胛處,試圖阻擋。
但李勝直接用力拽住我的胳膊,将我狠狠推開,我瞬間摔倒在地,手掌也蹭破皮,這時麻将館裡傳來口哨和唏噓聲:“李勝,對女孩子溫柔點嘛!”
李勝置若罔聞,他單手扼住李慧倩細弱的脖頸,她喘不上氣,滿臉通紅。
“我告訴你,永遠都别想逃離我,你是我妹妹,我們要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知道嗎?再給我動歪心思,我就殺了你弟弟。”他湊近李慧倩的耳邊,像惡魔一樣猙獰低喃。
我深深被震驚了,半天沒回過神。李慧倩閉着眼吓得不輕,她在李勝的威脅下不住點頭,淚水從她閉着的眼縫和眼角不斷滑落。
“我聽你的,别去找我弟弟,求你了。”她像一隻脆弱的驚弓之鳥,無助可憐,我終于理解她那若隐若現的莫大悲傷,是從何而來了。
她的悲慘,并不僅僅在于身世,而是她這麼多年所經曆的一切。
在回蘆市的路上,李慧倩向我全盤托出,李勝是她舅舅的兒子,是有案底的社會渣滓,從她來到他家後,李勝對她的欺淩就沒有中斷過。
“你胳膊上那些傷疤,是他用煙頭燙的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李慧倩下意識撫摸着她的胳膊,傷疤隐藏在她的長袖衣服中。
她點點頭,“每當我反抗或者不聽他的話時,他就會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除了精神上的霸淩和控制,還有燙煙頭的懲罰,但是,這些僅僅不夠,讓我大為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面,李慧倩告訴我,李勝還會對她實施侵犯。
“這不是犯罪嗎?”我在大巴上沒忍住,大聲喧嘩。
李慧倩趕緊示意我安靜。
“我沒法報警,我不敢。而且,這種事說出去,不僅我丢人,全家都跟着丢人。”李慧倩小聲說。
如果在此之前她跟我說她不敢,我隻會指責她膽小,并表示完全無法理解。但今天,當我見識到那個男人的陰狠,他湊在李慧倩耳邊說殺了她弟弟時的神态時,我完全能夠理解她了。
她寄人籬下,瘦弱無依,還有一個亟待解救的弟弟,懸崖上的她,為了逃離那個家庭,已經在努力了。
之前李勝來蘆市約她見面,就在那家燒烤店,她很害怕,帶着林思諧一起去。林思諧隻粗略了解這人不是個好人,一直欺負李慧倩,秉着為她出頭的想法,林思諧聯系了幾位社會上的“哥哥”,讓他們找到李勝,并狠狠揍了一頓。
燒烤店之約沒有成功,但林思諧的幫助,也隻簡單幫她抵過那一次災難而已。
李勝反用李慧倩的弟弟做要挾,來報複和恐吓她。
李慧民是李慧倩的軟肋,她知道,李勝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再賭了。
還剩下一年的畢業時間,她要堅持下去。
在那之後李慧倩顯然沉默了許多,她每天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想要對什麼妥協。
我生怕她被林思諧那不光彩的生活方式帶跑偏,所以旁敲側擊叮囑她要守住自己的底線。
但李慧倩不再像往常那樣立馬否認和解釋,而是一反常态,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眼神望着我。
這眼神如此熟悉,我的心裡一驚,曾經噩夢中那雙垂死掙紮的眼睛,當年流露的,正是這種眼神。
這眼神,讓我再次陷入輾轉反側的膽寒和痛苦中。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升上我的心頭,擁有那種眼神的李慧倩,似乎内裡已有什麼在悄然改變。而這種改變,就會如同十四歲時遇見的那個女人一樣,帶着她走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