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君走後,好事又不怕死的同事立馬鑽進總編的辦公室。
“那位黃總怎麼說?”打探消息沖在最前方的同事總是那一兩位,總編一點兒都不意外。
他起初沒有言語,許久才淡淡道:“黃志君讓我辭退林岚,不然就讓上面領導出面,說到時候我也脫不了幹系。”
“這人也太壞了!”同事忿忿不平,“他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着用自己的權勢去壓榨别人的生存空間!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同事過于激動,總編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馬不吱聲了。
總編沒再說話,也沒透露自己的意向,同事幹站在那兒等了一會兒,最後一無所得灰溜溜地撤退。
打聽的同事剛一退出來,剩下的人都一窩蜂湧上來問情況,這時候姜烨剛好回來,他還一頭霧水,但别人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楚了,姜烨恍然,怪不得剛才碰到了黃志君,他還尋思,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黃志君親自跑來晖雲,身邊也不帶一人。
沒有得到答案,大家誰也摸不準總編的想法,但在同事們眼裡,總編在職場上是個聰明人。晖雲報社雖然不過是一家報社,但是蘆城最知名最有地位的報社,新聞媒體是一個城市最重要的一部分,它掌握着這個城市的一切視聽和動向,其重要性和話語權隐形于這個城市的運營之下,潛移默化中和蘆城人民的生活融為一體。即便現下傳統逐漸走向沒落,但應運而起的晖雲新媒體論壇,同樣發展壯大為蘆城乃至全國傳播度極廣,話語權很大的互聯網平台。
這樣一個欣欣向榮的産業的背後,必定綁定着更深的背景和資本。
這麼多年,報社沉沉浮浮,各種改制削減動蕩再發展,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總編都在自己的位置穩坐如鐘,好像任何風雨都無法動搖他的地位。
所以在大家心中,總編肯定自有一套如何讨好上級,和順勢而生的方法論。
“黃志君現在還在調查階段,據說他有一整個律師團幫他洗白,前幾年他不也鬧了什麼風波,最後完好如初,當時調查他的那些人據說下場都不太好,要麼被排擠要麼被邊緣化。這人還是有點手段的,這次說不定也能讓他逃過去。”
“那他跟總編施壓,總編還是得掂量幾分的吧。林岚雖然是王牌調查記者,但也不算什麼真正厲害角色,估計會被犧牲掉。”
“我就說,當調查記者膽子不能太大,遲早惹到不該惹的人。”
同事們議論紛紛,姜烨回到自己的位置,打開電腦噼裡啪啦地工作中,平時他倒是會為了和同事們搞好關系,一起分享點自己知道的八卦,或參與讨論。
但這次,他不願意了,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
黃志君下樓,走了幾步,看見司機老張正靠着車門吸煙。
老張正悠閑着四處環視,遠遠瞅見黃志君的身影,趕緊把煙往地上一扔,用腳碾了碾。
黃志君皺着眉走近,吸了吸鼻子,“一股煙味,臭死了。”
老張知道黃志君心裡有氣,臊眉耷眼地不吭聲。
“鑰匙給我。”黃志君伸出手。
老張從兜裡掏出鑰匙,黃志君接過,打開門坐進駕駛位,門一關,說:“自己回吧。”
老張目送黃志君開車離開,他知道他讨厭煙味,之前有一次拉着黃志君趕長途,中途在休息區抽了根煙,沒當着黃志君的面,隻是上廁所的時候偷偷嘬了兩口,但黃志君仍然敏銳地感受到了煙味,非說老張臭,但一開始他沒其他表示,等到開上一條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鄉間小路,黃志君讓老張下車,自己開着車揚長而去。
老張知道,黃志君是在懲罰自己,他大可以找一個不吸煙的司機,但他偏不。而老張也有理由更需要這份工作,他也不走。
一晃二十年過去,老張竟然是跟在黃志君身邊最久的其中一位。
老張在報社樓下又站了會兒,他的手揣在兜裡,手指摩挲着煙盒,内心盤算要不要索性再來一根。
他仰起頭看着報社大樓,這地方三年前重新修繕了一番,又新又明亮,看上去很氣派。他記得他早年來的時候,報社大樓還是傳統又肅靜的模樣,通體磚色,有一股古樸的氣度。現在,都被新鮮白淨的油漆漆白了。
舊的事物總會被新氣象所取代,這似乎是這個宇宙亘古不變的定律。
老張望着大樓,不由又抽出一根煙點燃。
“抽這麼多根,小心身體。”一隻手利落拔出老張塞進嘴的煙,轉手扔進了身旁的垃圾桶裡。
姜烨在樓上看着黃志君開車遠去後,這才下樓。
“老咯,身體也就那樣了,過段時間我就退休了。”老張伸了個懶腰,長舒一口氣。
“退得了嗎?”姜烨笑了笑。
“退不了也得退,到年紀了,不幹了。”老張一臉怅然,目光依舊停留在報社大樓上,“再說,你要的東西不是都有了,這些應該夠你用了吧。”
他終于移開目光,眼睛看向姜烨。
“朝陽這個名字,挺好聽的,我還蠻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