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群擁擠着向海貨市場外湧去,方向都指向了同一個。很快,台子下就空無一人了,而台上的主持人則有些失魂落魄。
他原以為可以借着今天的拍賣會賺一筆,豈料,瓷盤隻不過是小頭,真正賺錢的大頭并沒有交給他。甚至在最後一刻,他才曉得居然沉船上還有香料和珠玉。
其實,今天的抽頭已經不算低了,可錢嘛,誰會嫌少呢?他恨恨地猛跺一腳,腳下木闆傳出空空的回聲。
小宮當然不是宮殿,而是一棟三層高的樓,方方正正,朱檐青牆,看上去很有氣勢。
雖然樓層不高,可小宮的占地很大,僅供下人進出的小門,就有七八扇。
衣身自不必從小門進入——再有何等的氣勢,小宮也不是官衙,主人既有好客之名,當然要表現出一副熱情如火的姿态來。
一樓的大廳格外寬敞,當中鋪着一方巨大的絨毯,織就四季鮮花。臨窗錯落有緻地擺放着幾套桌椅,茶具糖盒一應俱全。大廳兩側各立着一根粗壯的水晶柱,五彩缤紛的小魚兒在水晶柱裡遊來遊去,上下翩跹。
在女侍的引領下,進入大廳的人群分别繞過水晶柱,登上了柱子後的樓梯。樓梯上鋪着紫玫色地毯,踩在腳下厚重柔軟,極為舒适。衣身低着頭,看到地毯上留下濕哒哒髒兮兮的腳印——顯然,這是從海貨市場裡帶出來的髒污。不過,無論是引路的女侍還是端茶送水的小童,眉毛都不帶動一下,可見并不介意。
上了二樓,繞過一副巨大的雕花屏風,便是一間六邊形的屋子,三面為窗,三面為牆。窗戶以美玉為棂水晶為窗,清澈透亮。牆壁上嵌着青銅火炬款式的燈架,華美無比。此時,窗戶雖然關着,可屋裡光線卻極好。西移的日頭從水晶窗外照入,将整間房屋都映得亮燦燦的。
而就在這一片金光中,衆人的視線都被幾隻大木箱子吸引住了。
木箱子通體黝黑,并無任何紋飾,散發着暗沉的烏光。不過,已經有識貨的人低聲驚呼——“陰沉木!”便有好事者伸出手臂,想要去摸摸那大名鼎鼎的陰沉木。
陰沉木可是個好東西,乃巨大的古木被邁入河床淤泥中,曆經上千萬年後而成。質地堅硬,木紋細膩,永不腐朽生蟲,是制作昂貴木器的極佳材料。東土的權貴會将陰沉木雕琢成挂件随身佩戴,以作辟邪之用。而西陸的魔法師眼中,陰沉木則是配制解毒藥水的重要材料。
衣身曾經聽瑟西夫人提及陰沉木,隻是這東西極其稀有,非常難得。故而,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傳說中的陰沉木。
木箱裡的香料和珠玉之類,一一被取出,擺在長案上。長案是用巨大的烏檀木所雕刻,雖無多餘的紋飾,可深褐的案色卻将珠玉的光彩襯托得一覽無遺。
每張桌子旁都有兩個高大魁梧的守衛,又有清秀伶俐的女侍笑吟吟地回答問題,氣氛簡直好得不得了。
衣身興緻勃勃地在各個長桌前溜達,一會兒俯身看看,一會兒擡頭聽聽,深覺得不虛此行。
珠玉之色美則美矣,可惜衣身窮得不行,隻有眼巴巴幹看的份兒。香料氣息缭繞鼻端,令人沉醉。然,于衣身而言,卻是“豬八戒嚼牡丹”,不知所以。
她真正感興趣的是那幾隻陰沉木箱子,視線不住地往那邊飄,心裡一個勁兒地琢磨該怎麼開口問問這箱子可售賣——若能買上一小塊,媽媽肯定都要開心壞了!
衣身在一心二用的同時,小黑也沒閑着。它自不是對那些珠光寶氣的東西感興趣,而是在困惑一件事——那艘據說一百年前的沉船,為什麼船上既有尋常品相的瓷器,又會有這等珍罕的珠寶香料。
一般而言,從東土出發的商船,載的都是瓷器、絲綢、茶葉等東土特産。而返回東土的,則多半是珠寶、香料,以及其它東土罕見之物。可為什麼,這艘商船上,既有瓷器又有香料呢?而且,那些珠玉之物,從雕工看,既有東土風格,又有西陸款式,混雜在一起,委實有些别扭。
況且,單就那幾隻陰沉木的箱子,價值就已超過了那些量大卻并不算值錢的瓷器——都說“家有烏木半方,勝過财寶一箱”,烏木便是陰沉木。若是隻是運輸普通瓷器的尋常商船,又怎麼還會有那幾隻木箱和滿滿當當的珠玉香料?
說不出什麼原因,可小黑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在這裡拍賣的物件兒,價格自然不菲。故而,少有一擺出來就有買家出手的情況。有幾位衣飾華貴的客人,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似乎有些動心。
好在這裡的拍賣并不會隻有短短半日——今兒不過是先讓大家夥兒見見真容,要動真章,還得到明天。
日頭西移,六角屋裡的光線漸漸變弱,客人們也三三兩兩地移步向外。
衣身在木箱前盤桓許久,遲遲不肯離去。忽然身後傳來聲音,“這位客人,這可是您帶來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