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綴着那倆偷鳥賊身後已經八九天了,卻怎麼也找不到出手的機會。它再度思念起衣身來:倘若那西陸妞兒在,定能珠聯璧合,将偷鳥賊打得吱哇亂叫,來一場曠古爍今的英雄救美!——啊呸!就傻鳥那樣兒,還“美”呢?又黑又蠢,我呸!
念及此,它又不免心生埋怨:衣身這蠢妞兒,怎麼就把傻鳥兒給丢了呢?傻鳥兒也傻得厲害,怎麼就給人偷了呢?這倆蠢貨,真個是天生地設的一對,絕配啦!
埋怨歸埋怨,它卻不敢松懈,時時刻刻跟蹤着那兩人,從荒蕪枯冷的北地一路追到四季常綠的南方,翻山越嶺,趟河過川,委實辛苦。那兩人也機警得很,好幾次都差一點兒就發現小黑。虧得小黑反應快,身段靈敏,這方藏住蹤影。
進了三川郡,肉眼可見那倆偷鳥賊仿佛輕松了一大截,便是周身的氣勢,似乎都大大不同。小黑輕巧地一躍跳上大樹,借着濃密的枝桠遮擋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偷聽到的對話中,它曉得了原委,不禁無聲地冷笑:怪道!感情是快到賊窩了呢!
跳下樹,它煩躁地繞樹連轉了十七八個圈,還是覺着心火難消,“咵嚓咵嚓”拍着樹幹用力磨起爪子。一時間,樹皮綻裂,碎屑橫飛,灰塵漫天,好不狼藉。
——怎麼辦?怎麼辦?等倆賊進了賊窩,要想再救傻鳥兒,可就難上加難了!今天都動手?不成不成!我隻不過是個修為低微的小貓妖,并沒有把握能打過這倆賊!萬一救不回來還把自己搭進去,那我豈不是和傻鳥兒一樣蠢了嗎?
——可是。。。。。。可是。。。。。。沒有時間了呀!衣身那傻妞兒也不曉得死到哪兒去了?八九天了,連個人影也不見!哎呦喂,她該不是也出事了吧?她将傻鳥兒看得跟心肝兒寶貝眼珠子般,若非發生了什麼,怎會丢下它不管?我的天呐——啊啊啊啊,好麻煩!
——傻鳥兒被關在籠子裡,不叫也不跳,該不是真傻了吧?可看它吃吃喝喝倒也正常,就是倆眼珠子不會轉。也不知那倆賊是不是給傻鳥兒喂了迷藥?糟糕!聽說人販子拐孩子也是喂迷藥,喂多了,就把孩子喂成了傻孩子!我的天呐——傻鳥兒不會真是變傻了吧?它已經夠傻的。。。。。。嗚嗚嗚,我好難呀!
無數個念頭如噴湧的泉水,不停地在小黑腦子裡此起彼伏,刺激得它一驚一乍。全身的毛炸得跟超大号雞毛撣子不說,便是爪子下的那株三人圍的大樹,都快被它抓得光溜溜了。
眼見指甲就快磨秃了,小黑熱得幾要冒煙的腦瓜子終于漸漸冷靜下來。它認命地重重歎口氣:不管了,先救出傻鳥兒是正經!不然,待它進了賊窩,指不定要遭什麼罪呢?唐知道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落在傻鳥兒身上就拔不開眼,天生的色胚!唉,這世道,還得我旋風小黑來拯救呀!
偷鳥的兩人自進了三川郡,便不再如先前那般遮遮掩掩。落在小黑眼中,便怎麼看怎麼都覺着是挑釁。它牙齒磨得咯吱吱,小白眼翻得險要把眼珠子都翻出去,雙拳握了松,松了握,卻始終無法找到近身的機會。尤其是,這兩日,他們都住在相熟的客棧裡——顯見,那客棧也是唐家的産業,自是一丘之貉。小黑自诩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聰明過人,這一回卻抓瞎。眼見倆賊愈發嚣張,小黑的耐性也越來越少了。
自倆賊的交談中,小黑得知:過了赤川,再爬過兩座山,便是唐家祖地。滿打滿算,至多也就兩天的時間。時不我待,再拖下去可真就再沒有機會了。小黑咬咬牙,爪子用力一抓,掌下岩石上立現深達寸許的裂縫。
萬象山。
山下,赤川之水湯湯洋洋,席卷着赭紅色的渾濁江水,以奔騰之勢自西北向東南方向一瀉千裡。
傳說,這裡是上古時代的戰場,曾血流漂杵,慘烈無比。而今,往昔種種已無印迹可循,唯有赤川水一如既往地奔流不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山谷間回蕩。
西南側的萬象山上群峰林立,如劍如戬。密林叢生,風過卷起層層綠濤,濤聲如虎嘯龍吟,與赤川之水的轟鳴聲相和相應。
赤川之上無渡船,僅能依靠攀索過江。鐵索兩端有日夜值守的守索人,而這守索人,不出意外的,自然是唐家的人。
兩人選在正午時分過江——正午時分,日頭直曬,可以将江面上的霧氣化開。而鐵索上的水汽也會蒸幹許多,不會濕膩膩滑溜溜地難以把持。畢竟,就算有一不俗的身功夫,要順順當當地攀過這将近十裡的寬闊江面,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當然,并不是不能修橋。唐家家大業大,要想修幾座方便進出的橋,并非難事。是不為而非不能為也——方便了唐家人進出這裡,自然也就方便了外人進出。若哪日官府看唐家不順眼了,自然也可以踏橋而來。
于這一點,唐家人心裡明白得跟透鏡似的。所以,這道天塹便成為唐氏祖地的防護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