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比太古時代還要久遠的時代。
那時候,時間是彎曲的,空間是混沌的。而就在那樣遙遠得連想象都無法企及的時代,爆發了一場大戰。
神與魔之間的大戰。
在那樣遙遠的時代,充斥着奇幻迷離的色彩。光怪陸離的宇宙,神秘莫測的巨靈,神與魔在時空的盡頭對戰厮殺。他們以星辰為流錘,腳踏劫灰,穿越亘古的幽淵,在荒涼無垠的宇宙深處,激蕩出無數暴戾的烈潮。
在凡人看來,神即正義,而魔為邪惡。然而,在那個時代,神與魔并無區别。他們同樣強悍,同樣偉力,噓氣為風,吐息化雷,反手覆掌之間,一顆顆星辰便如煙消雲散。他們是宇宙之王,而王塌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除了勢均力敵的對手,其它一切,皆為蝼蟻。
神魔大戰持續了數千萬年——或許更久,上億年?然後,分出勝負。魔,終究遜了一籌。
勝者為王。神,志得意滿。然而,在躊躇滿志為之四顧之際,卻發現竟無人鼓掌,無人歡呼!
沒有歡呼的勝利,是多麼寂寞啊!
神的視線落在渺小的蝼蟻身上。這些蝼蟻啊,虛弱又無能,生命短促地還來不及眨眼。可是,在這荒蕪的宇宙中,除卻他們,還能有誰為神而膜拜呢?
“據傳說,神魔大戰後,雖則戰火平息,卻将整個宇宙打得支離破碎。無數星辰化為灰燼,無數生命還沒來得及開啟靈智就遭受滅頂之災。就算是勝利者,面對滿目瘡痍的宇宙,也感到了失落和寂寞。”
蘇長生放下手中的蒲扇,輕輕揮了一下手掌,小竈上的火苗熄滅了。他抓了塊帕子墊着,将藥罐裡的藥汁細細滗到碗中。碗不大,熬了一個時辰,也不過滗出了二兩藥汁。琥珀色的藥汁帶着些許渾濁,散發着酸苦的氣味。
他将小碗遞到衣身面前,給她看了看,“隻有這些,并不多。忍一忍,就能一口喝幹了。”小碗被放在榻幾上,拿起蒲扇又一下一下扇起來。微風帶着白蒙蒙的水汽在半空中缭繞,模糊了蘇長生的眉眼,也模糊了衣身的視線。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麻煩——天阙宗裡,多的是現成的仙丹靈藥。再不濟,還有能幹的雜役,吩咐下去,不消花費他半分氣力。然,蘇長生卻選擇了親手為衣身熬藥。
她的魂傷痊愈地很慢,一天中有一半時間都在昏睡。當然,醒來後,她又變回那個活蹦亂跳的姑娘。可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再度因為疲憊不堪而昏昏欲睡。
衣身睡覺時,不大安穩,仿佛時常陷入噩夢中。醒來後,卻總又記不得做了什麼夢,隻覺着渾渾噩噩。這樣的睡眠,于她的恢複,并無益處。蘇長生翻了幾天醫書,終于翻出一個助眠安神的老方子。于是,他便依着這老方子,親力親為地為衣身煎藥。
煎藥候時,未免無聊,他就将掌宗自藏經閣第九層中查到的東西,挑一些能說的,說與衣身聽。
盡管神魔大戰結束,可對宇宙的影響卻持續了很久很久。
原本是單一曲線的時間,出現了分化,如散開的絲線,以不同的方式開啟了各自的時間軌迹。有的直向而行,有的彎曲盤旋,有的快,有的慢。它們如潛伏在宇宙中的暗河,浸潤着、改變着被其影響到的界域。
而在某條時間長河的界域中,一個小小的星球萌生了。
它隻是億萬星辰中及不起眼的一個,卻是極幸運的一個。它的幸運之處,不僅僅在于流經它的時間長河是直線的,還在于它在混沌中孕育了一個神。
那個身形偉岸的大神,用一把巨斧劈開了這個混沌的世界,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自此,太古時代拉開了序幕。
“人族,是蝼蟻中的蝼蟻。後來者居上——神以為,這是因為他的默許——那些被神淘汰了的蝼蟻,總是因着這樣或者那樣的緣故而遭到神的厭棄,然而,又有誰知道,敗走逃遁的魔,是不是也在其中偷偷做了手腳?”
在巨大的神像前,五體投地的凡人們齊誦着□□号。在凡人的書籍中,神拯救了世人。誦之名号,可驅魔祛邪。
這是勝利者的獎勵——曆史,從來都是由勝者塗寫。真與假,正與邪,誰能在字裡行間窺得一二?
能與神一較高低的魔,并未徹底放棄。正面交鋒,力有不逮。而此路不通,尚有他途。人族孱弱,可人心幽深。這蝼蟻中的蝼蟻,有着其它族群難以企及的欲望。
“欲者,欠也。人心貪不足,覺着虧欠了自己,便要不甘心。不甘心,便由貪生嗔,生癡,生怒,生慢,生疑,生怨,直至,生——心魔。”
神與魔的較量,原來——從未結束。隻不過,他們改頭換面,以另一種方式,在另一個戰場,厮殺不休。
長生放下蒲扇,拿手背靠了靠案幾上的小碗,然後擡手端起小碗遞過去,“隻是略略有些難喝。你閉上眼,憋住氣,一口喝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