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不服氣地聳了聳鼻子,接過小碗一飲而盡,一抹嘴,“大叔總把我當小孩子!其實,這藥汁子比我媽配的魔法藥水好喝多了。你不能想象魔法藥水,那味兒——啧啧——”衣身做個歪頭翻眼吐舌的誇張姿勢,逗得蘇長生莞爾一笑。
她放下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大叔,你曉得海市的秘密嗎?”
“海市?東海上的那個?”
“正是!”衣身神神秘秘地沖着蘇長生一招手,示意他靠近些,“大叔,你知道海市是什麼來曆嗎?”
蘇長生被衣身的動作逗得更樂了——在青爐峰上,還有誰敢偷聽他們談話?他也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門,“什麼來曆?”
衣身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其實,她就是做做樣子,以顯得自己下面要說的話“很有來頭”——“我聽海市的财神爺說,海市就是在神魔大戰時的星辰碎片撞擊東海而成!你說,這算不算大秘密?”
“你還認得财神爺?”蘇長生蓦地睜大眼睛。
“。。。。。。那個。。。。。。那個啥,一面之緣而已,也算不上‘認得’。”衣身連忙搖頭——海市的财神爺長得喜慶,卻不是個和氣發财的性子。虧得自己當時沒答應他什麼,不然,欠了财神爺的債,是好還的嗎?
衣身三言兩語将如何遭遇海市财神爺之事說了個大概,其中不免又提及在鬼市初遇唐知道,以及在為了躲他而逃入荒廟,險些被幽螝吞掉。
蘇長生還是頭一回聽衣身提及這段經曆,驚愕之餘,一會兒擔心,一會兒慶幸。他沉默了片刻,啞聲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唉,我竟不知該怎麼說你才好。”
“雖則聽上去可怕些,但我的運氣卻是不錯,總能化險為夷。”衣身略略得意地擡起下巴。
“怎能将一身安危系于運氣之上呢?”蘇長生有點兒生氣了,不由加重語氣,“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自來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實力遠比缥缈的運氣更為可靠。”
大抵,蘇長生的神情語氣過于嚴肅,衣身呆了好一會兒,方垂下眼睑,期期艾艾地低聲應了個“哦”字。
“衣身。。。。。。”蘇長生望着衣身烏亮的頂發,一種針刺般的痛意紮得他的心縮成一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衣身到底遭遇過多少危險?在她的過往中,是不是還有其它他從不曉得的兇險經曆?
之前,他不問,是擔心被衣身誤解。可是,這一刻,他卻無比地想知道發生在衣身身上的點點滴滴——她是如何從西陸披風破浪地飛到海市?在明珠島之後的那段時間,她遭遇了什麼?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海花島?在博格列桑大雪山分手後,是否真得如她所說,在大雪山裡輕松順利地就找到了雪蓮花?
他想知道,在衣身這張仿佛永遠不露疲憊不知畏懼不懼艱險的年輕面容之後,是不是也會藏着不為人知的忍耐和痛苦?
“衣身。。。。。。”喃喃低語從齒縫裡飄出,像一縷風細微的歎息,包裹着蘇長生難言的心思,帶着難以覺察的纏綿。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未必清楚——自那日初見雲姑姑留給衣身的小紙條,他再說出“衣身”二字時,便總會不由自主地多了一絲絲纏綿。
兩句詩,十個字,串起了他的名字與她的名字,“長生”與“衣身”便有了牽連。仿佛早在二十七年前的那個晴朗的下午,一個美麗高挑的女子笑盈盈地說:“你就叫‘長生’吧!”——自那一刻起,冥冥之中,他便與七年後出生的她有了牽連。
小小的院落裡,樹影婆娑。千絲草纏纏繞繞,将院落四周的地面鋪展成一大塊美麗的地毯,地毯上扭結着深深淺淺的花紋。
陽光自樹冠的縫隙裡灑出,将點點細碎的光斑落在相對而坐的兩人身上,也灑進了蘇長生的眸中。
或許,是蘇長生的目光太過執着,衣身即便低着頭,也能感受着來自對面的注視。她别扭地歪了個角度,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
“大叔,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有關神魔大戰的事呢?這是你們宗門的秘密吧?你這麼說出來,老神仙會不會生氣罰你?”衣身頂擅長的一項技能就是轉換話題。雖則有些生硬,前後銜接上尚顯不足,可在此時,衣身就顧不上那麼多啦!
蘇長生遲疑了一瞬,還是決定說實話,“的确,今天你所聽到的,就是外面絕無可能知曉的秘密。隻是,神魔大戰與那隻瓷瓶有莫大的關聯,所以,我認為有必要讓你知曉。”
他并不想告訴她掌宗和師父對此持反對态度,認為沒必要将之告訴一介外人。
“但是,我放棄了那瓷瓶的所有權啊?” 言外之意,便是既然東西都不屬于我了,我還能有這幸運?
蘇長生淡淡地回望過去,略一颔首,隻在心裡默念:你家裡不是還有一隻肖似的瓷瓶嗎?
——雖則當日在石殿中,衣身含含混混地蒙混過去了,可當蘇長生知道得更多,就愈發确定,衣身一定也想知道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