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戶部是怎麼做的錢袋子,恐怕是鑽了一個洞,底下還一個口袋接着的吧!”
“休想把這虧空都按在别人頭上!”
胡衆指着錢渙你了半天,捂着腦袋暈在當場,而後爬起來痛哭要辭官。
“胡大人好算盤,撈了不少家底要辭官回家含饴弄孫了。我看是自請讓蔣指揮使抄了大人的家才對吧。”兵部尚書冷笑了一聲。
宋彥澤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果然皇上淡聲。
“好了,既然羅簡都已經下了诏獄,衆位愛卿又直道戶部有私。”
“蔣亭淵。”
皇上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那位竹骨冰心的小宋大人可在?”
宋彥澤早有預料,越衆而出,叩拜。
“臣在。”
“朕聽聞昨日,衆世家子皆畏懼刀刃,隻有你面不改色。朕就命你同蔣亭淵主辦此案。”
“戶部曆年賬本,皆可由你們調看。”
宋彥澤身着绯色小暗花官袍,胸前雲雁補子,上前同蔣亭淵站在一起。蔣亭淵今日着官袍,與他同色,胸前是狴犴踏雲的補子。
兩人站在一起,一眉眼沉靜一似笑非笑,一文臣一武官。
宋彥澤一撩衣擺衣袖,腰背挺直叩領,蔣亭淵看了他一眼,随意一拉衣擺,動作粗放許多。
李恒始終沒有發話,隻是斂眉沉思着,半眯着眼。直到群臣一起叩安時,他才顫顫巍巍地跪下,隻說陛下聖明。
今日一下朝,原本沒什麼人理會的宋彥澤,一下子被圍起來了。
宋彥澤還沒說話,就看見一道高大的影子自後籠罩過來,他們立刻像見了鬼一樣告辭了。
他還沒轉身,蔣亭淵就附身湊在他耳邊說話:“小宋大人今天熱鬧看得開心嗎?”
他的說話時的熱氣缭繞他的脖頸,宋彥澤一顫,猛地拉開了距離。
“蔣指揮使今日風頭出盡。”
蔣亭淵背着手走在他身邊,官道人不多,兩邊紅牆琉璃瓦,青磚道,道路寬敞着。
他的文官官帽長翅都不能讓他離遠點,非要擠着他走。
“怎麼說?”
“一切緣起皆因大人昨日拿下羅簡,今日又拿了份诏命做局。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陛下準了你如此挑明地去查戶部。”
蔣亭淵垂着頭看他,一副認真聽的樣子,那眼神卻看着發毛,直勾勾的,從他的眉眼,順着臉頰滑到開合說話的紅唇。
“小宋大人,你……”
蔣亭淵說着,宋彥澤凝神擡眼看着他準備仔細聽。
“你臉好白,沒用早膳?”
宋彥澤差點腳一滑,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驟然停下了腳步。
“蔣指揮使。”他臉冷了下來,唇一抿吐出一口有點為難一樣。
“我不是斷袖。”
尾音咬得很輕,瞥了一眼蔣亭淵。
蔣亭淵一挑眉,眼神愈加放肆,有如實質,哼笑了一聲。
“是嗎?”
宋彥澤從臉紅到脖子,哽着一口氣,抓着笏闆轉身就快走,绯紅的寬大衣袍翻飛,黑色的皂靴踩在石闆上哒哒的。
蔣亭淵笑了一聲,不遠處的人都偷着轉頭去看,心道。這煞星怕是瞧着小宋大人生嫩,肆意欺弄呢。
禽獸。
蔣亭淵大步跟着他,就貼着他走,宋彥澤都出汗了,蔣亭淵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悠閑模樣。
“小宋大人不同我商議商議?”
蔣亭淵腿長,随意一踩宋彥澤的馬車橫轅上,利落地擠進來。
宋彥澤取下了官帽,豎起的發髻簪着根樸素的木簪,脖子還是紅的。
馬車本來就不大,主要為了輕便,蔣亭淵進來一擠,不得不腿貼着腿了。
宋彥澤渾身雞皮疙瘩往下掉,剛想要說話,就聽得蔣亭淵緩緩說道。
“小宋大人可知自己現在的處境?”
宋彥澤懷疑他是故意的,但又覺得他想多了,蔣亭淵哪裡會那麼了解他的心思,掐準了他的底線。
每次在他真生氣前又橫跳回去了。
“在他們眼裡,我同禮部尚書和刑部尚書一樣持中而已。我又是外調官,背景幹淨,隻禦史台新任四品官。”
“他們主要的焦點還是在你身上,隻是難免該有着急的人要從我身上争取争取了。”
說到這,他又皺眉思索了一會。
“但李閣老……”
“李閣老剛剛一句話,讓我覺得他知道是皇上是對戶部不滿了,也是不滿國庫虧空過多。”
說到這宋彥澤就不說了,他總直覺蔣亭淵不是隻為皇帝馬前卒,有的話不能跟他說透。
比如李閣老會不會斷尾求生,舍棄胡衆,舍棄戶部獨攬的大權。
比如他不想卷入黨争,隻想為皇上抄出個滿意的數字,一整戶部,好讓今年賦稅不增。
還有會不會有人發覺他一直在查戶部,牽扯衆多,幹脆想一不做二不休……
蔣亭淵似乎知道他不信任自己,也不強求他說更多,隻跟他說了一句。
“小宋大人和我有比鄰而居的緣分。不得安寝之時,找我這個羅刹有用。”
宋彥澤懷疑蔣亭淵在威脅他,他背景幹淨也意味着說不定有人想拉攏。蔣亭淵這是警告他,讓他好好聽他的話?
蔣亭淵看了一眼他頭上的木簪,又收回了眼神。
“小宋大人想先去诏獄,還是戶部查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