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惑應下:“好,師父。”
半指仙:“一會兒我帶你去拿幾個靈丹,你自己化用一下。”
最後他才看向姬宇。他頗有些玩味地看着姬宇,看得姬宇都有些壓力了,才說:“皇上?”
姬宇微妙地松了口氣,面上沉穩地俯身行了晚輩禮:“晚輩見過半指仙。”
半指仙輕笑一聲,道:“你來此地也沒别的事,讓嘯環帶你到處逛逛吧。”
姬宇一愣,急切道:“那……”
半指仙:“他們倆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會照顧好。”
姬宇猶豫片刻,還是行了晚輩禮,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半指仙擺擺手,嘯環就過來了,沖姬宇一颔首,讓他跟着自己。而姬宇這才發現,半指仙的十指原來真的都隻有半截了。
他被驚到,一路上一語不發。嘯環發現了,一邊帶路一邊說:“怎麼了,被吓到了?”
姬宇回神,苦笑道:“那倒也沒有。”
嘯環輕哼一聲,道:“那是他年輕的時候幹的好事。”
姬宇若有所思:“這樣。”
這吊腳樓裝潢簡單,一樓是一整個大房間,進門先看到的是一扇水墨屏風,其後是半指仙的書桌書架,再後是幾扇屏風共同隔斷出一個小房間,輔以紗簾遮擋,裡面就是半指仙睡覺的地方。整個房間挂滿了各式水墨畫和書法墨寶,很襯半指仙仙風道骨的氣質。
再上二樓,隻草草地用竹牆隔出來幾個房間,最裡的是虞兮的房間,再靠外的則是嬴惑的房間,最外則是書房,書桌靠窗,其上還擺着幾本未看完的書簡。所有房間都沒有門,全靠紗簾遮擋。
“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你跟嬴惑擠一擠吧。”嘯環不知道從哪裡拖出來一張卧榻,拖進嬴惑房裡,放在門邊,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扇屏風,放在嬴惑的卧榻與姬宇卧榻之間。也幸好嬴惑房間夠大,不然這些東西還真放不下。
姬宇心情略有些複雜,拱手道:“勞煩姑……前輩了。”
“沒事,你自己逛逛吧,我走了。”嘯環說完,化作猞猁,從窗口離開了。
姬宇在原地怔愣片刻,擡腳走到窗邊。嬴惑的卧榻頭側就靠窗,姬宇站在窗邊,低頭看着嬴惑的卧榻。似乎夜幕降臨,他似乎看到少年的嬴惑躺在自己面前沉睡着,然後身形慢慢長大,長成現在的樣子。長大之後的嬴惑依然酣睡,不知道自己床頭站着一個觊觎自己的癡人。
天色又重新轉明,卧榻上的嬴惑也不見了。姬宇回神,有些懊惱地扶額,快步離開了房間。
姬宇剛剛下樓,就被半指仙叫走了。半指仙屋裡沒有别的桌子,就收拾了書桌,在其上斟茶。半指仙也不兜圈子,直接問:“你在虞兮身上上了靈脈鎖?”
姬宇有些忐忑,如實回答:“......是。”
“這麼忐忑做什麼?你做得很好。”半指仙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說,“虞兮身份不凡,想必你也看出來了。”
姬宇點點頭:“是。”
半指仙歎了口氣,道:“當年給虞兮開靈根的時候就發現了她與常人不同;經此一役,我有個大膽的猜想。”
姬宇有些急切道:“先生請講。”
半指仙:“你知道上古時期人妖大戰吧,妖王戰敗,他的部下卻沒有被屠戮殆盡,現在不少對人懷有敵意的妖獸就是這一族裔的後代。”
姬宇皺眉,問:“那這和虞兮有什麼關系?”
半指仙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說:“虞兮祖上......可能有妖獸血脈,虞兮繼承了妖獸的靈脈特性。”
姬宇大驚,喃喃道:“那這......會對虞兮有什麼影響嗎?”
半指仙:“如果像正常人那樣修煉,虞兮最終可能會回歸妖獸的本貌,甚至心智都将與妖獸無異;但是她靈根已失,你又用靈脈鎖鎖住了她,那她此生應該就與常人并無二緻了。”
姬宇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半指仙輕笑一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不好奇她是什麼妖獸後代嗎?”
姬宇本來對此不感興趣,但是半指仙問了,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問:“是什麼?”
半指仙:“從她靈根離體可治傷病,以及在嬴惑體内的靈根特性分辨,她可能是妖王座下,護法九尾狐之後。”
姬宇微驚。
半指仙又問:“你知道這世間,另一個已知妖獸之後是誰嗎?”
姬宇:“是誰?”
半指仙:“妖王護法北冥狼之後,現在的鬼蠻單于,穆騰格。”
姬宇眼神一凜。
穆騰格比姬宇大十歲,但是為人狠厲強勢,年紀輕輕就逼死了老單于,再一統鬼蠻十餘部落,沒過兩年消停日子就盯上了大周這塊肥肉,四年前率軍南下,把大周軍隊打得節節敗退,直接全殲了九原軍,一直打到上郡才被霍炳秋擋住。
聽聞穆騰格茹毛飲血、暴戾非常,修為也非常高深,就連帶出來的将士也如同瘋狼,在戰場上也極其骁勇。而且鬼蠻有秘法擅馴狼,他們不止一次領着妖狼上戰場,把大周軍隊打得潰不成軍。
“典籍中說妖王護法之間互有感應,我不知道他們的後代是不是也是如此。”半指仙輕撫胡須,道,“虞兮在宮裡,你可要把她看好了。”
姬宇瞬間就懂了半指仙的意思,堅定道:“好。”
“行了,我也沒有其他事了,虞兮去找嘯環玩了,你自己随便轉轉吧。”說着半指仙就起身似乎準備去休息。姬宇猶豫一瞬,趕緊問道:“那......嬴惑在哪兒?”
半指仙轉頭,看了看他,一句話沒說,就往天上指了指。
姬宇:?
姬宇擡頭看看樓闆,啥也沒發現,也沒發現哪裡有什麼障眼法。
半指仙笑了,領他出去,又指了指屋後——那個瀑布。
姬宇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瀑布之中影影綽綽好像有個人影——那是嬴惑?
姬宇驚異地看向半指仙,問:“這、這不會生病嗎?”
半指仙老神在在地說:“不會,他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姬宇目瞪口呆,但是半指仙已經晃晃悠悠地進屋了。
·
一直到入夜姬宇才重新見到嬴惑。
他本來已經睡了,隻是沒睡着,而且并不睜眼,默默地聽着微乎其微的動靜。
啪嚓,啪嚓。
很明顯的帶着水的濕漉漉的腳步,聽得出來他已經盡量控制腳步不要吵醒睡着的人了,隻是“睡着的人”根本沒睡。如果再仔細聽,還能聽到細小的水珠砸在地上的聲響。
嬴惑路過姬宇榻邊,腳步停頓了一下,确認他沒醒,然後才繼續走到自己的床榻邊。
他正準備換衣服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姬宇的聲音:“回來了?”
嬴惑渾身一顫,轉身,有些無奈地說:“我吵醒你了?”
“沒有,沒睡着。”姬宇靠在牆上,看着他,輕聲說。
嬴惑點點頭,準備換衣服。但是姬宇看着,他實在是覺得别扭,于是說:“你......轉身,我要換衣服。”
姬宇輕笑,道:“都是男人,有什麼不能看的。”
理是這麼個理,但是嬴惑就是覺得别扭。猶豫片刻,他還是換了。
指尖輕挑,濕漉漉沉甸甸的衣服就落在地上,暴露出赤裸的後背。借着月光,姬宇可以看到嬴惑烏黑的發絲粘在後背上,青絲與肌膚形成了最完美的黑白對比,引人遐想。再仔細一點,可以看到顆顆水珠順着肌肉的紋理緩緩下滑,最後滴在地上。
嬴惑身形并不健壯,但是骨肉勻稱,該有的肌肉都有。他也不是留疤體質,與鬼蠻惡狼厮殺兩年,身上隻留下了一些淺淺的痕迹,看起來還算是膚如凝脂,想必再有一段時日這些痕迹也會消失。
啪。
嬴惑将換下來的亵衣随手扔到一邊,從一旁的衣箱裡拿出一件白衫穿上,凝聚出靈力,慢慢烘幹了濕漉漉的頭發。
頭發烘幹時有絲縷水汽升起,盤繞在嬴惑頭頂,又慢慢飄走,看着竟給嬴惑增添了一抹仙氣。
嬴惑換完發現姬宇還在盯着自己看,無奈道:“還不去睡?”
姬宇這才回神,點了點頭,卻說:“你不用泡個熱水澡?怕染了風寒。”
嬴惑搖頭,在自己榻上坐下:“不用,以前都是這麼過來的。”
姬宇隐在衣袖下的拳頭緊了緊,最後還是放松,沉沉地歎了口氣,道:“那你……好好休息。”
·
夜半。
輕柔的夜風撩起紗簾,嬴惑兀自酣睡,沒發現站在自己榻邊的人影。
姬宇身着黑衣黑袍,似鬼神般站在嬴惑榻前,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麼。
他伫立許久,終于動了——他緩緩坐到嬴惑身邊,手輕輕握住嬴惑的衣袖,眼睛極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嬴惑。
清冷的月光灑在嬴惑臉上。他雙唇微張,臉色酡紅,對姬宇的行為一無所知。
姬宇俯身看着嬴惑,用目光細細地描摹他的眉眼,似乎想要将曾經八年錯過的全都補回來。
在他眼中的深情與悲傷快要溢出來的時候,他閉上了眼,再繼續俯身。
雙唇相貼。
姬宇在碰到嬴惑嘴唇的一瞬間就快要發了狂,這是他惦念了數年的人......
雙唇相貼不夠,吮吻不夠,唇舌交纏也不夠——
但是嬴惑長眉微皺,迷蒙睜眼,恍惚之間看不真切,隻看到眼前有個黑影,将自己壓得喘不過氣。
他猛然驚醒,猛地坐起身來,身旁卻并沒有人。
他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殘餘的柔軟觸感那麼真實,不像是假的。
他微微探頭,卻看到姬宇在一屏風之隔的榻上睡得好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