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弘欲哭無淚,沒好氣地把他推開:“喝你的酒去!”
商澤哈哈大笑,他喝了幾杯酒确實有些上頭,性子裡那點惡劣就暴露出來了。他又抿了一口酒,問姬宇:“若那鬼蠻細作發現我們查覺了他的馬腳,怎麼辦?”
“朕不立刻治罪就是怕他查覺我們已經發現他的身份了。”姬宇淡淡道,“但他恐怕還是會對諸位下手以防萬一。所以......”
商澤了然,道:“我們會将府中的防衛加強的。”
姬宇滿意地點了點頭。
尹弘沉吟片刻,突然說:“說起來,為何秦......鬼蠻細作會讓宋旭當替罪羊呢?為何偏偏是宋旭?”
他一說,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是啊,攬月堂其他二人明明更适合做替罪羊,為何非得是宋旭?
姬宇道:“朕也想到此事了,已經派人去将流放途中的宋旭妻兒截下,還着重去查了宋旭這幾月的動向,不日就會有結果。”
幾人點點頭,嬴惑又說:“怎麼會因一人之過就洩了科舉的題?禮部、翰林院、攬月堂,他們是怎麼辦事的?”
商澤便給他解釋:“大周現行的科舉,禮部隻是定時間、糾集人手,出題呢,是由翰林院負責,出完了題目,出題的翰林大學士們都被陛下請去京郊行宮小憩幾月;試題則是由攬月堂保管。攬月堂素來有保管文書的陣法,本是最妥當的;這次有鬼蠻細作從中作梗,才會出這樣的亂子。”
嬴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可鬼蠻細作當真是求财?”
在座的人心裡都清楚,當然不是。可是他為何洩題,一直是衆人心中的一個疙瘩。
“諸位,不妨從頭捋捋。”嬴惑擡手,一股靈力飄到空中,拉成一條直線,示意整個事件的時間線。
“最初,是一名舉子告禦狀,說洩題舞弊。”嬴惑在直線上點亮了第一個光點,随後又點亮第二個,“随後是通過現行科舉制度,糾察幾人有洩題嫌疑,便是宋旭那三人,而宋旭反而是嫌疑最小的一個。”
幾人點點頭。
嬴惑:“案情到這裡本都難以繼續查下去了,但陛下去往洩題地點滿堂春探查一番,猜想那裡的音紋陣法可能掩蓋了某個幻境陣法。随後商大人,你們便發現了鬼蠻功法的痕迹。”
商澤:“是。這時應該是驚動了真正的鬼蠻細作,所以才急于将宋旭這個替罪羊抛出來。”
“除此之外呢?”嬴惑道,“我在、嗯,民間,有聽到一種說法,是顧思之為了給顧矜伐贖身才洩題。”
商澤微愣,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姬宇,見姬宇面色不變,才應了一聲:“是。”
嬴惑道:“那有沒有可能,顧思之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才将宋旭推出呢?”
姬宇忽然出聲提醒:“你别忘了,秦漢策可是顧思之的心腹。”
“可顧思之沒必要洩題,攬月堂的錢款他幾乎可以随便拿。”嬴惑道。
姬宇一皺眉:“你的意思是......”
“洩題的是鬼蠻細作。”嬴惑道,“若顧思之不知洩題呢?”
姬宇醍醐灌頂:“他也不知道身邊有鬼蠻細作......”
“但他應當是知道鬼蠻功法的,畢竟要陷害宋旭。”商澤道,“而且八年前......”
席間沉默下來,衆人心中都有數。
“至于為什麼是宋旭......”嬴惑把玩着酒杯,仰頭喝了一口,道,“可能是他發現了鬼蠻細作的真實身份。”
“所以是那個鬼蠻細作設了重重計謀誣陷宋旭......”商澤恍然道,“這便說得通了。”
不是因為洩題而讓宋旭當替罪羊,而是因為要讓宋旭死,才有舞弊一事。
嬴惑抿唇微笑,又說:“不過這隻是我的推測,還得陛下派的人查出東西來了才能證實。”
姬宇笑了笑,沒說什麼,擡手與嬴惑碰了碰杯。
理完這些籌謀算計,夏無棣憋了半天總算能插得上一句嘴:“說來也是駭人,那鬼蠻功法居然真能讓人瘋魔至此!”
商澤輕嗤一聲,道:“我們的功法也可以。”
夏無棣一個激靈:“我們的也行?”
商澤:“當然。我們每族都有一本異術錄,上面有許多禁術,隻怕你爺爺不會讓你修習。”他頓了頓,說,“上次送皇上的帶有我療愈之力的靈玉就是從那本書上學來煉制的。”
姬宇心裡一突,商澤的那個靈玉既然也是将自己的能力煉制成法器,那嬴惑的聞香玉應該也是一樣的制法。他看向嬴惑,果然,嬴惑在聽到異術錄的時候有些掩飾性地低頭喝了杯酒。
自己或許能學着将自己的馭雷之術煉制成法器,給嬴惑防身。姬宇想。
又聊了許久,宴飲愈酣,夏無棣聊到興頭上,拿出酒壺想倒杯酒解渴,卻發現已經沒有了。嬴惑有些遲鈍地睜着眼,拿起自己的酒杯看了一眼,也沒有酒了。
此次宴會也算是賓主盡歡,商澤便提議天色不早,該各自回去了。
姬宇也站起身來送客:“此番過後,朝中事務隻會更加艱難,各位......”
他未盡之意諸位都懂,回過禮便離開了。
隻有嬴惑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捏着自己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麼。
姬宇送走其他三人,轉頭看到嬴惑還沒反應,覺得有些奇怪,小聲喚道:“嬴惑?”
嬴惑沒動。
姬宇心裡一凜,小心上前,又喚了一聲:“嬴惑?”
還是沒反應。
姬宇心道不好,生怕他中了什麼障,伸手就要探嬴惑眉心探靈脈,誰知手指剛剛碰上嬴惑的皮膚,他就像個人偶一樣倒下去了。
姬宇:!!!
姬宇趕緊扶住他,手指按着眉心,一點靈力灌注進去檢查了嬴惑的身體,發現他什麼事情都沒有,隻是像是......醉了。
嬴惑無知無覺地閉着眼,嘴微微張着,散發着一點酒氣。
姬宇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咽了口唾沫,想起剛剛席間嬴惑似乎也沒喝多少啊,怎麼就醉了?
嬴惑喝醉了也不鬧,乖乖睡着。姬宇僵硬地維持着攬着他肩膀的姿勢半晌,還是決定就讓他在行宮睡。
他叫來德備才,讓他去準備一間房讓嬴惑休息;又親自去打來了熱水,準備一會兒房間準備好了給嬴惑擦臉。
德備才看他準備自己上手,忙不疊跑過來說:“皇上,還是奴才來吧......”
姬宇搖搖頭,用靈力提着一桶水漂浮在半空,伸手把嬴惑抱了起來,說:“卧房在哪?”
德備才趕緊帶路。
嬴惑的衣服有些繁複,姬宇也隻敢散了頭發解了腰封脫了外袍和一些飾品,其他的就不敢動了。他拿柔軟的布巾沾了水給嬴惑擦臉和手,思索片刻幫他把鞋也脫了,讓他稍微舒服點地躺在床上。
做完這一切,姬宇就就着這盆水洗了臉,然後對進來收盆子的德備才說:“你自己也找間廂房休息了吧。”
德備才:“那您......?”
姬宇道:“沒見過他喝醉,朕不放心,就守一會兒。”
傻子都看得出來姬宇的情誼了,德備才看了一眼無知無覺的嬴惑,俯身行禮,告退。
門咔哒一聲關上,姬宇心裡的一口氣忽而散了,有些癡迷又有些迷茫地看着嬴惑,手不由自主地伸上去,曲起的指節輕輕地觸碰嬴惑的側臉。
他坐近了一點,又近了一點,最後靠近得像在半指仙的竹屋裡那樣,近到姬宇又要被心裡的魔障侵蝕......
不行,不能這麼做。
姬宇懸崖勒馬,趕忙起身,胸如擂鼓,一手死死按住心口,想要按捺住自己的心悸。
嬴惑是山間雪,雲中月,世間至純至善之物與他相比都為塵泥,怎麼能被自己玷污沾染?
竹屋一吻,夠幫他再熬過一個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