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澤煉蜜煉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煉成,姬宇似乎又是毒性發作,猛地咳嗽起來,嘔出一股一股黑血。
商澤趕緊一手釋放靈力托着蜜,一手放在姬宇眉心幫他調理經脈穩住毒素。
姬宇的情況穩定下來,商澤舒了口氣,一根一根慢慢撤走銀針,在最後一根銀針撤走的時候,他迅速将血扇蜜灌進姬宇嘴裡,然後再次往姬宇體内注入靈力引導解藥消解毒素。
幸好隻有第一次需要人工引導,不然商澤可沒工夫天天伺候皇帝。
給姬宇喂了解藥又過了三四個時辰,姬宇才有一點轉醒的迹象。
毒素讓姬宇的眼睛有些花,他眨了眨眼,又輕輕揉了揉眼睛,視野才漸漸清明。
他看到榻邊坐着一個人,心猛地狂跳了起來,再定睛一看,是商澤,這才稍稍平靜了點,帶着一點不宜察覺的失落。
商澤注意到姬宇醒了,輕輕颔首道:“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
姬宇搖頭,掙紮着直起身。商澤上前要扶,姬宇擺手拒絕,自己坐了起來。
姬宇抿了抿唇,嘴巴幹得很。他聲音沙啞地問:“這是......咳,什麼毒?”
“血扇,說了你也不知道。”商澤大逆不道地說,拿出一罐密煉血扇花瓣,“這個,每日三次,沖水喝。”說完商澤想到就是他的貼身宦官害的他,他現在沒人伺候,又說:“直接喝也行,一餐一勺,就是齁得慌。”
姬宇:“......”
姬宇:“不能一次性解清?”
“不能。”商澤道,“第一次解毒你能醒過來已經很了不起了,此毒甚烈。”
姬宇點點頭,又好像發現了什麼,動作一滞。
商澤了然,道:“你在毒素全清之前不可動用靈力,我給你上了個靈脈鎖。”
姬宇看了他一眼。
出乎意料的,姬宇沒表示反對,商澤頗感驚訝。
“好了。”他幫姬宇把密煉花瓣放好,又問:“那個宦官,你準備怎麼處置?”
姬宇臉色很冷,似乎又帶着一絲落寞茫然。半晌他閉上眼,道:“調戶部卷宗,查給德備才一家的例銀發放情況。”
商澤點點頭:“那我先撤?把尹弘給你叫來。我幫你去找解藥麻煩死了,累死我了。”
姬宇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道:“有勞。”
商澤呼口氣,輕松了不少,轉身離開。
不多時尹弘便到了,也帶來了戶部關于德備才一家例銀發放的卷宗。
尹弘看到姬宇白中發黑的臉色不由震驚,在行禮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您沒事吧?”
姬宇搖頭,打開卷宗。
德家例銀發放一直沒什麼問題,例銀發到手裡需要德家母女簽字畫押,她們不識字,每次都是按的手印。
......直到泰元八年六月,例銀發放的手印變成了畫十字。
也就是說,如果德家真出了問題,也是泰元八年出的問題。
德家母女恐怕真的死了。但肯定不是姬宇殺的,是誰殺的,不言而喻。
姬宇閉眼,對尹弘道:“把德備才提上來。你去查查京郊德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尹弘恭敬行禮,離開去查案。
德備才很快就被帶了上來,姬宇此時已經穿好了外袍,雖仍是病容,卻也勉強不怒自威。
“德備才。”姬宇沉聲道,“朕待你不薄。”
德備才此時外袍盡去,雪白的裡衣邋裡邋遢,頭發蓬亂,非常狼狽。不過似乎還沒人給他上刑,德備才跪得還算挺拔。
聞言德備才掙紮着要起身,被身邊的堂前燕死死按住。他悲憤至極,道:“你道貌岸然至此!還要裝嗎!即使是我犯了錯招惹了你,你何必拿我母親妹妹開刀!”
“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啊......”德備才涕泗橫流,“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當年就不該來當你的奴才!”
“宮中傳得對!你就是煞星!是殺神!與你在一處!沒有好下場!”
德備才破口大罵,姬宇聽得頭疼,皺着眉閉着眼。
德備才再次罵他道貌岸然之時,姬宇忍無可忍,甩手将卷宗扔了過去!
“用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姬宇道,“朕到底幹了什麼。”
德備才愣了一下,掙脫兩邊堂前燕的桎梏,往前爬了幾步打開卷宗。卷宗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自從姬宇登基,每月都有給德氏母女送例銀,月月都有按手印。直到八年六月,手印才變成了畫十字。
德備才第一反應是不信。姬宇指不定是做了個假卷宗來騙自己,明明母親妹妹已經在泰元三年就被姬宇害死了啊!
再看卷宗紙張,确實有些年頭了。
再看其上印章,最前頭的傳國玉玺印,然後每月的戶部印,一應俱全。
這是真的。
德備才僵在原地。
此時尹弘回來,看了一眼跪在正中猶如雕像的德備才,轉頭向姬宇行禮道:“陛下,查出來了。”
姬宇這才微微睜眼:“說。”
尹弘:“去年六月初,德家母女失蹤。周遭鄰居隻知道她家有個兒子在宮裡做事,人沒了都以為是兒子把人接走了。”
尹弘說完看了姬宇一眼,其實還有話沒說完。
亂世災年,失蹤一兩個人,實在正常,故而沒人報官。或者,報官了也沒人管,管不過來。
德備才驚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後來的錢是誰領的?”
姬宇遞了個眼神給尹弘,尹弘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說:“主管分發例銀的官員于蝕蟻令中以貪墨之罪入獄。”
姬宇:“傳。”
尹弘早已準備好,姬宇一下令,尹弘就把人帶了上來。
那人連滾帶爬地爬進來,咚咚咚叩頭:“罪臣......罪臣見過皇上!”
姬宇:“給德備才家人的例銀,自泰元八年六月後,是誰簽的名?”
那人愣住,支支吾吾答不出。
殿内一片寂靜,都在等他的話。可能他也是想自己都已經下獄了,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我!”
姬宇:“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無、無人指使。”那人戰戰兢兢,“泰元八年六月,太後娘娘派人來說這份銀子不用發了,我想着......”
他想着,這錢本來就有撥,不拿白不拿,就幹脆自己簽名,自己拿了。
他還雞賊地猜到德家母女不識字,不知道怎麼寫名字,就像尋常不識字的百姓一樣畫了十字。
此案前因後果清晰明了,沒這人的事了,姬宇又讓人把他扔回了大牢。
姬宇再次将目光投向德備才。
德備才呆愣着,眼神空茫茫。
姬宇:“還需要朕給你解釋什麼嗎?”
德備才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渾身一顫,戚戚然搖頭。
他開始顫抖,渾身都抖,肩膀一聳一聳的,涕泗橫流。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擡手無意義地比劃,抽噎着,無聲地哀鳴着。
“陛下......”他嘶聲喚道,“陛下......”
姬宇看着他,好像面無表情。
“陛下——!”
德備才哀鳴一聲,猛地躬身叩頭!
咚!咚!咚!
響亮亮的三聲,鮮血四濺。
姬宇再次閉上了眼。
殿内沉默良久,良久。
姬宇顫抖着呼出一口氣:“把他帶下去——”
尹弘伸手扳着德備才的肩膀,想将人扶起來,卻發現——
“陛下,他......他死了。”
姬宇渾身一顫,繼續說:“......備副棺材,在京郊找個地方埋了吧。”
皇帝近侍德備才,為魏後所蔽,與之交通,毒帝,後真相大白,自感背主,助纣為虐,悔不當初,以頭搶地,自戕于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