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中,西行軍内。
士兵們紮好帳篷,嬴惑去檢查過辎重,确認無誤後在營地周圍設下防禦法陣。法陣剛剛設好,嬴惑在陣眼處注入足夠的靈力,一轉身,看到魏容止走了過來。
魏容止率先行禮道:“嬴将軍。”
嬴惑回禮:“魏大人。”
一開始嬴惑還以為魏容止一個文官會很嬌氣,行軍途中少不了吃苦;卻沒想到魏容止還挺适應。軍中給文官備了馬車,雖也是幾人擠在一處,但也比士兵們吃沙子好。魏容止卻時不時下車跟着士兵走,似乎還在一邊問着些什麼。
嬴惑道:“魏大人在軍中若有什麼不适應,盡管同我說便是。”
魏容止笑道:“還好,都還适應。”
嬴惑拍了拍手上的沙子,道:“再往後出了大周國境,會更辛苦些。”
魏容止道:“為了朝廷百姓,吃苦也無妨。”
嬴惑笑笑,二人一同往晚上休息的地方走。嬴惑知道魏容止是去年科舉當的官,忽而有些感慨,突兀地開口:“聽聞魏大人是春闱中舉,才入的朝堂?”
“是。”魏容止謙卑道,“紙上談兵,比不得将軍們血戰沙場。”
嬴惑輕笑一聲,也說:“我常年征戰,也不知朝中是什麼情狀。”
他這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朝中之事,但魏容止不太确定這些事适不适合和武将講。大周對武将的壓制還挺嚴的,從不設三軍主帥就看得出來。
魏容止沉思片刻,覺得讓嬴惑多了解一下國務在之後與月氏的合作中也有益處,于是就講了。
他一開始還能說說皇帝的德政,什麼愛才、厭惡貪官之類,後面越說,卻是負面評價越多。
“......陛下治吏太嚴,朝中偶有怨言。前些日子的蝕蟻令,鼓勵官員互相告密,一時間十分混亂,甚至朝堂都一度停擺。”魏容止搖搖頭,又猛然驚覺自己失言,失笑道:“抱歉,口不擇言了。”
這些事嬴惑不可能從姬宇那裡知道的。嬴惑臉色微沉,卻盡量緩和了語氣:“但說無妨。”
魏容止看了他一眼,有些微妙的疑惑,卻還是繼續說:“陛下不太重視民心,諸事雖不至于做錯,卻做得不太妥當。”
“例如?”
“例如之前的魏氏滅門案。”魏容止說,一點沒意識到魏氏和嬴惑的恩怨,“魏氏雖罪大惡極,卻死得蹊跷。證據不足,卻随便抓了幾個人了事。若深查,或許還有别的收獲,此案卻了了。”
嬴惑知道此事的真相,面上不顯,聲音也聽不出情緒:“别的收獲?什麼收獲?”
魏容止:“像秦漢策的藏身之地。秦漢策與魏氏來往密切,從魏氏下手搜尋或許能找到。若是找到了,後來陛下也不至于被暗算傷重。”
嬴惑聽着,點點頭,道:“有理。”
不過魏氏被處理,姬宇卻留下了一個魏後,可能就是用來釣秦漢策的魚餌,也期望以此弄清秦漢策久留京城是為了什麼。隻是最後算盤落空了。
想到這裡嬴惑又不禁皺眉。姬宇看起來好像總是想把一切都掌控在手裡,事情卻總是失控,弄的自己狼狽不堪。
......罷了。
嬴惑收回思緒,聽到魏容止還在說:“我臨行前給陛下遞了個折子,懇請剿滅流竄山匪。”
嬴惑想起在韓峰故鄉見到的慘狀,點點頭道:“是,當下山匪橫行,是該整治。”
魏容止:“我看陛下派人西行月氏,也是為了反攻鬼蠻。若是真想打赢鬼蠻,還得解決百姓民生問題。”
嬴惑:“魏大人有何高見?”
“高見不至于,就是有些簡單的想法。”魏容止道,“如今戰事剛歇,不如裁軍,讓百姓專事生産。或許還能在重(chong)事生産的前兩年減免賦稅,與民生息。”
嬴惑:“這些都在你遞給陛下的折子裡?”
魏容止:“是。尹大人也很支持,就看陛下如何決斷了。”
二人聊着聊着,就到了魏容止休息的馬車旁。文官休息的車馬被士兵們的帳篷圍在中間,以期保護。魏容止站在馬車前,朝嬴惑拱手:“嬴将軍,時候不早了,我先歇了。”
嬴惑回禮,笑了笑。
嬴惑與魏容止分别後,并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帳篷,而是先去檢查了一下士兵守夜站崗情況,找負責值守換崗的裨将确認了換崗情況,才回去休息。
士兵們住的帳篷不過是幾根杆子裹上一整塊布,勉強能将帳篷裡遮住。所幸嬴惑的防禦陣法也能防雨雪風沙,不然這行軍得吃足了苦頭。
韓峰看嬴惑回來了,問道:“和魏容止說什麼了?”
嬴惑:“一些國事。”
韓峰點點頭,他也不懂這些。他說:“他之前還問過我們一些事來着。”
嬴惑擡頭:“問了什麼?”
韓峰:“問我家中幾口人,有幾畝地,從軍前收成如何,之類的。”
嬴惑了然,點了點頭。
韓峰撓撓頭,道:“不過他問這個也沒啥用,我之後跟着你,也不會回去種地了。”
嬴惑擡眼看了他一眼,笑了。他說:“既然你之後要跟着我——”
韓峰:“?”
嬴惑:“那你修煉得怎麼樣了?”
韓峰梗住,猶豫片刻,道:“......不怎麼樣。你說修行到至靈之境才會獲知自己的能力,可我還才剛剛辟谷呢。”他有些洩氣地說:“辟谷都辟得不完善,我口腹之欲還是很重。”
嬴惑拍拍他的肩道:“沒事,慢慢來。”
韓峰小小地哦了一聲,又好奇問道:“那你現在是什麼境界了?”
先前嬴惑同他講過,修行境界分開靈、辟谷、至靈、通海、入幻、半仙,再往上就是飛升為仙為神。若是有契約妖獸,還有融靈。融靈應當不算是修行境界,而是一種能力,是與自己的契約妖獸達成人妖合一、釋放出最強的力量的能力。除此之外修行之人與常人身軀都有些不同,除肉身外,靈脈靈根是基本,還有一個靈魄,也算是魂魄,日後飛升成仙升的就是靈魄。
嬴惑如今已經是入幻之境了。
韓峰苦惱道:“我要達到你這個境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是啊。”嬴惑道,“此番西行也是鍛煉你的好機會,苦行更有利于修行哦。”
韓峰叫苦不疊。
嬴惑也是第一次指導别人修行,心情頗有些微妙。他總算明白了當初師父為何熱衷于折騰自己了。
嬴惑無奈搖頭,道:“罷了,今日時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
顧矜伐睜眼,看到的是有些發黃的床帳。屋子裡還有些藥味,他微微一動,胸腹的傷被牽扯,疼得他又重新倒下。
他在軍營裡過慣了,一時間從舒适的床上醒來還有些不習慣。
過往富貴公子的生活如大夢一場,顧矜伐很快适應了軍旅生活,甚至有些過于勤勉了。雁門郡守和他的副将看在眼裡,也都有意讓他趁此機會休息一下。
顧矜伐醒來,勉強自己下了榻,正想自己倒碗水喝時,傷重手抖,弄倒了茶壺,發出頂大的動靜。在外面守着的副将聽到,趕緊跑進來:“将軍!你醒了叫我一聲啊,要是牽動了傷口可怎麼辦?”
顧矜伐擺擺手,開口才發覺自己聲音嘶啞:“魏征途,還有......秦漢策,怎麼樣了?”
副将愣了一下,才說:“将軍,他們跑了。”
顧矜伐像是這才想起來似的,點了點頭,是啊,還是從自己手底下跑了的。
副将看他神色有異,又說:“郡守大人已經将折子遞到京城了,您這次平叛有功,皇上應該不會過多追究秦漢策跑了的事。”
顧矜伐苦笑了一下,副将也知道他糾結的不是皇帝追不追究,但他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好了,我沒那麼嬌貴。”顧矜伐笑了笑,在副将的攙扶下起身走了走,覺得差不多了,就拒絕了副将的攙扶,自己走出房間。
顧矜伐現在住的這間房是城内的一個空院子,屋主人早就逃難離開了。顧矜伐站在門口看着荒蕪的庭院,片刻後,他才出去找雁門郡守。
城裡也沒多少人了,許多百姓看到士兵并不出門,隻有極少部分會出來用自己富餘的物資和士兵們換錢或者其他必需品。
顧矜伐找到雁門郡守,他正在整理九原郡的卷宗,安排給被魏征途等人害死的九原郡守下葬。
“金大人。”顧矜伐進門先行了個禮。
雁門郡守金大人看到顧矜伐來了,吓了一跳,趕緊起身迎上來:“矜伐,你這傷還這麼嚴重,怎麼過來了?”
顧矜伐微微笑了一下,沒回答自己為什麼頂着傷過來,隻問:“我的副将說您給京城去了折子?”
金大人笑道:“是啊,不過他沒跟你說吧,京城的回複也已經到了。”
他說着拿出一本案卷,顧矜伐心中竟生出了一點緊張來。
金大人前面念了些什麼顧矜伐沒聽清,隻聽到他最後說:“皇上要你回京受封呢。”
顧矜伐回神,不知想到了什麼,這個一直逃避回京的人,忽然點了點頭,同意回京。
金大人雖驚訝,但也有些欣慰,道:“也好,京城的大夫比軍中的好得多,你也好好好養傷。”
顧矜伐低頭抿唇沉思片刻,道:“我還想去拜訪一下霍炳秋霍将軍。”
“霍将軍如今駐守上郡,你回京正好也能順道拜訪。”金大人說。
顧矜伐點點頭,向金大人行了個禮,便準備回去收拾東西南下歸京。
顧矜伐并沒有在九原過多停留,收拾好了東西,隻帶了少量士兵就開始南下。
上郡城内情況比九原好得多,大街上看起來勉強算得上熱鬧,但很多人看起來是流亡過來的難民。
顧矜伐沒在城内過多停留,徑直去軍營找霍炳秋。
進軍營之前,他還稍微猶豫了一下,被封長樂看到,封長樂先是一驚,随即大笑着過來攬住他:“顧矜伐!你怎麼回來了?聽聞你在九原平叛有功,這回要回京受封了?”
顧矜伐被他一巴掌拍得差點傷口迸裂,猛咳了兩聲,封長樂才反應過來,道:“哎呀是我忘了,你還有傷在身呢。你這次回來是想找霍将軍吧?”
顧矜伐笑了笑:“是。”
封長樂熱情道:“走!我帶你去!”
霍炳秋此時正在帥帳裡研究那個鬼蠻血池符文,隻是他對陣法符文一竅不通,現在還得從陣法入門開始學起,學得他一腦門兒官司。
見顧矜伐來了,霍炳秋把書一扔,迎了上來:“矜伐!你回來啦!”
顧矜伐沖他抱拳:“霍将軍。”
霍将軍看他通身氣度非凡,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大有作為!此次回京受封,應該還會回來吧?”
他說的是回軍營,顧矜伐于京中并無牽挂,當然會回來。霍炳秋高興了,道:“是嘛!我就說你的才能更适合呆在軍中,往常在禁軍真是屈才!”
顧矜伐知道霍炳秋這是誇自己,可想起以往在京中的時光,顧矜伐又不禁覺得苦澀。
霍炳秋看顧矜伐臉色變了變,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便也不再說這些,去給顧矜伐拿了一套護具,道:“我臉皮厚些,自認你半個長輩,一直以來沒什麼能幫你的。前些日子差人打了副護具,你應當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