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笑着走在前面領路。
幾人走出北野場的地界，尋了個僻靜處，瘸腿商人便不願走了，停下，問道：“兩位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虞兮也停步，轉身，道：“我們有一事相求，想讓......閣下，幫我們從大周帶些東西來。”
瘸腿商人一聽就轉身要走，佝偻着身子，嘴裡含糊道：“我可沒有那樣的本事！......您還是另請高人吧。”
虞兮一把拉住他：“等等！閣下不想知道我們想讓您帶什麼嗎？”
瘸腿商人一驚，先是震驚地看向虞兮抓着自己的手，才震驚着擡頭，看向虞兮的臉。
虞兮目光堅定，同瘸腿商人對視片刻，那瘸腿商人才緩緩開口：“好吧......聽聽你的要求也沒什麼不好。”
虞兮松了口氣，輕輕地笑了一下，松開瘸腿商人，道：“我是想請閣下幫我們運送一些藥材。”
瘸腿商人又是一驚，脫口而出：“你要這個作什麼？”
虞兮垂眸，道：“鬼蠻百姓深受沙痢之苦，我想幫他們治病。”
瘸腿商人愣了半晌，冷哼道：“賤民之苦，怎麼舍得讓上等人施救。”
聞言虞兮有些不虞地輕微皺了眉，道：“這種話不必說。你隻說能不能幫便是了。”
瘸腿商人渾濁的眼珠骨碌骨碌轉了幾圈，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點點頭，同意了。
虞兮剛松了口氣，他又狡猾地笑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道：“我要的報酬可不低哦。”
報酬什麼的倒無所謂，反正有姬宇。虞兮在心中嘿嘿一笑，忙應下瘸腿商人的要求。
瘸腿商人要的也不多，無非就是一些布帛和金銀，甚至布帛要的都不是最昂貴的，而是實用保暖的。
談好所有條件，瘸腿商人最後說：“我每月十三會去一趟陰山北的黑市，你讓人将藥材放在一個木腿商人那裡就好了。”
虞兮算了算日子，現在是下旬，那就還有挺長時間準備。
她笑着答應下來：“那就多謝了。啊，恕我冒昧，敢問閣下貴姓？”
瘸腿商人斜觑了她一眼，喉嚨裡發出一聲不知是冷哼還是歎息的含混聲音，道：“我的名字不必留存于世，你隻需要知道......我是曠野裡孤獨的殘魂，就行了。”
虞兮被他眼中的悲傷和蒼涼震懾，又頗有些無語，斟酌片刻，道：“......總還是得有個稱呼。”
他這才施施然開口：“伽尼什。”
這在鬼蠻語中是風的意思。不知道是他自己取的名字還是真的就叫這個。
虞兮微微颔首：“伽尼什。”
她頓了頓，又笑着看向伽尼什，道：“那就期待我們......合作愉快。”
伽尼什沒說什麼，扛起自己的一堆貨物，又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路緣和虞兮沒急着走，目送伽尼什離開。伽尼什看着實在不是個可靠的人，路緣不由得擔心，問道：“他可信麼？”
虞兮淡淡道：“可不可信，也都是他了。”她不知想到什麼，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以為太子哥哥也就隻會送來藥材麼？”
路緣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陛下或許還會送來細作。”
虞兮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離開。
正如虞兮所說，姬宇不會隻送藥材過去。
藥材準備何其簡單，按照沙痢所需藥材備好，又差人備了些可能需要的其他藥材，打包好，就坐等虞兮送消息來說藥材送到哪裡。
在等虞兮消息的時間裡，姬宇将商澤叫了來。
近些時候商澤正在和尹弘一起辦修複京城護國大陣的事宜。當年護國大陣在五族血案中被趁亂破壞，如今戰事稍歇，也該把護國大陣的修繕提上日程。
商澤被姬宇叫來的時候還一頭霧水，自己忙得好好的，姬宇又找自己幹嘛？
他去皇宮的路上還在反思，自己最近也沒悄摸找人寫罵姬宇的話本啊？
想着想着，眨眼就到了地方。商澤放下雜七雜八的心思，整理衣裝，走進禦書房。
商澤與姬宇混熟後也不管什麼君臣尊卑了，說話愈發放肆：“陛下，找我所為何事啊？”
他這麼放肆姬宇也不生氣，一邊批折子，一邊淡淡地說：“怎麼，找不得？”
商澤在他面前坐下，好歹坐姿還算端正：“那沒有。”他看了一眼姬宇桌上的折子，皺了皺眉：“江南水患？不會要我去吧？”
姬宇頭都沒擡：“用不上你。朕讓惠白羽和楊墨羽他們倆去。”
“他們倆？”商澤一挑眉，“一把年紀了，你不怕他們回不來？”
姬宇放下筆，頭疼似的扶額，道：“他們治患經驗充足，沒那麼容易出事。派他們出去，總比留在朝中給朕添堵好。”
商澤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不厚道地大笑起來。
惠白羽與楊墨羽二人，确實是從姬宇登基開始就鼎力支持姬宇，為姬宇的奪權事業立了汗馬功勞。為什麼他們倆願意支持毫無根基的幼帝呢？因為他們倆在朝中與其他見風使舵的牆頭草不一樣，是堅定忠實的正統派，堅決反對外戚和宦官幹政，極力支持姬氏正統。
而這樣的人，能在魏氏當權時就堅定不移支持幼帝的人，也因為這姬氏正統的思想，在姬宇擺平一切阻礙手握大權後——開始催姬宇的婚了。
其實立後納妃也是其次，重要的是皇嗣。
姬氏正統，沒有子嗣怎麼行！皇嗣也是國之根本啊！
但是姬宇看起來完全沒有立後納妃誕嗣的意願，可急壞了這兩個老古董，天天上朝催婚。他們倆又功高權重，姬宇還不好拿他們倆怎麼樣。
這回江南水患，可算有理由将他們送出去了。
姬宇歎了口氣，道：“水患治完，他們也該告老了，可别來朝中折騰朕了。”
商澤無情大笑，笑完又覺得感慨，道：“你這樣......他知道嗎？”
姬宇動作一頓，轉而又故作自然道：“沒人敢讓他知道。”
這話聽着像示威、威脅，卻又莫名心虛。商澤輕笑一聲，心道自己操他們倆的心做什麼，又問自己的事：“那你今日找我作什麼？”
姬宇将桌上的奏折放到一邊，拿出另一份聖旨遞給商澤。商澤接過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讓我去鬼蠻當細作？”
姬宇施施然一點頭。
商澤震驚地來來回回看了聖旨半晌，問：“你為何覺得我能去當細作？”
姬宇道：“夏無棣輕狂，不适合前往鬼蠻；尹弘踏實些，修繕護國大陣一事交給他做也正合适。”說到這兒，姬宇停下，看着商澤，一臉“你應該知道你是個什麼德行”的神情。
商澤無語。他審視自身，也确實自己腦筋比較活絡，鬼點子多，适合做這種事。
商澤無奈歎息，道：“好吧......那我怎麼去鬼蠻呢？據我所知，鬼蠻人應當都挺厭惡周人的。”
姬宇拿出聞香玉，道：“兮兒讓朕送些藥材去鬼蠻，又不讓穆騰格知道，正好。”
商澤摸了摸下巴，又問：“那你是想讓我......？”
姬宇：“将鬼蠻血池的消息帶回來即可。”
商澤想到那些死後就變成血水的刺客，知道這不是輕松的事，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此事談好，商澤也準備走了，回去做些準備。
商澤轉身欲走之時，姬宇道：“有什麼需要盡管提。”
商澤笑道：“我商家還沒落魄到這個地步。”
姬宇笑笑，真有什麼事商澤自己解決不了自然會來找他，他也不必多說。
二人正說着話，放在一邊的聞香玉就亮了起來。
商澤挑眉，示意姬宇接通訊。
姬宇一摸就知道，是虞兮。他笑笑，往聞香玉裡注入一點靈力，虞兮的聲音馬上就傳了出來：“太子哥哥！”
此話一出，商澤很是驚訝地眨了眨眼，看向姬宇。看來這靖武公主确實和姬宇情誼深厚，這都當皇帝了，還叫太子哥哥呢。
商澤清了清嗓，開口道：“公主殿下。”
虞兮像是吓了一跳，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跟商澤打招呼，聲音裡還戴着一絲尴尬：“啊，商大人也在啊。”
姬宇勾了勾嘴角，道：“商量好讓誰接東西了？”
虞兮“嗯嗯”兩聲，道：“到時候你将藥材交給陰山北黑市的木腿商人就好了。”
這說的有些模糊，姬宇不由得皺了皺眉。虞兮也覺得這太含糊了，但更詳細的也沒有，隻能說：“木腿商人......應當還是很好認的吧？”
姬宇無奈地歎了口氣。
商澤莫名也覺得應當是很好找的，便也沒有什麼異議。
說過送藥去的事，姬宇又問起虞兮近日怎麼樣，在鬼蠻過得可還順利，穆騰格有沒有找麻煩。
虞兮哈哈笑着說一切都好，隻是無聊了些，不然也不會想幫鬼蠻百姓治病。
姬宇沒聽出來虞兮那邊和路緣的暗流湧動，隻當虞兮在鬼蠻如她說的那樣順利，也稍稍放下了心。
結束和虞兮的通訊，姬宇看向一直在一旁聽得興緻勃勃的商澤，一臉“你怎麼還不走？”
商澤撇撇嘴，起身，松松垮垮地作了個揖，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