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嬴惑是被陣法被觸及的感覺驚醒的。
他感應到陣法被觸動,馬上從入定的狀态中脫出,起身出帳。
入定時不知時間流逝,到外面一看,已然天光大亮,鐘圖路此時才回。嬴惑頗有些驚訝,他竟這個時候才回來。
他走上前,眼中鎏光一轉,沒發現什麼異常。鐘圖路見他來了,忙走上前,主動解釋自己這一晚上幹什麼去了:“那是村長家的女兒,看我送人回來,就直接将我留下了。”
嬴惑驚訝挑眉,他們竟會輕易留人留宿麼?他心下疑惑,狀似無意地問:“沒麻煩他們吧?”
鐘圖路愣了一愣,道:“應當......沒有吧?麗嬸兒還挺親切的,關心我這一路走過來累不累。”
嬴惑:“你怎麼說的?”
鐘圖路撓撓頭,嘿嘿傻笑:“如實說啊,一路走來确實挺累的,但是有諸位陪伴就不至于那麼辛苦。而且我也是半路加入,比不上大家從京城出發。”
嬴惑一聽就知道人家從鐘圖路這裡打探到了西行軍所有的消息,心裡咯噔一聲,又問:“那你沒問問他們為何遺世獨立,不與外界溝通?”
鐘圖路愣住,有些歉疚地撓撓頭:“這我倒是忘了問了......”
嬴惑擺擺手,無奈地輕歎了口氣,道:“罷了,你回去吧。”
鐘圖路應了一聲,回到自己的營帳。
大早上的嬴惑等修行之人可以不吃飯,但是大多數将士還是得吃。原來的辎重官上次走了,嬴惑幹脆自己親自管理辎重,帶着韓峰拿出今天要吃的份額,架起爐竈,開始做早飯。
嬴惑拿幹淨的雪水煮粥,米香飄出來的時候又把韓峰的饞蟲勾起來了。嬴惑裝作沒看見,自嘲道:“我倒是又想起當年當庖官的時候了。”
韓峰盯着粥鍋,道:“我也沒想到還能吃到你的手藝。”
嬴惑做飯确實好吃,不過煮個粥而已,談不上手藝不手藝。他看韓峰眼珠子都快掉進鍋裡了,無奈地笑了一聲,拿碗給他盛了一碗。
韓峰看着這碗粥驚訝又感動,差點聲淚俱下,感動道:“不是不能吃嗎?”
嬴惑失笑道:“辟谷也是一步一步來的,總不能把你忍壞了。”
韓峰感動得呼呼噜噜将粥喝得一幹二淨。
粥煮好,嬴惑去叫大家來吃飯。大家夥正吃着呢,嬴惑感到結界又被觸動了。
嬴惑看向結界被觸動處,是村長帶着幾位婦女端着幾個大盆過來,在陣法外駐足。
陣法對于常人來說是看不見的,就像鐘圖路就直接走進來了。嬴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又笑起來,走向村長。
鐘圖路看村長來了,自覺地趕緊喝完粥,抹抹嘴,跟上嬴惑。
在鐘圖路的翻譯下,嬴惑非常順暢地和村長交流起來:“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我們條件簡陋,也沒什麼招待的。”
村長道:“料想你們條件艱苦、行路艱難,送你們一些東西。”
村長身後的幾位婦女将端着的大盆稍微端起來一點,裡面是村裡人自己儲備的肉幹腌菜之類。這對西行軍可是珍馐,嬴惑有些驚訝,問道:“這是......?”
村長道:“不必客氣,拿去犒勞将士們吧。”
嬴惑有些受人恩惠的手足無措,眼底鎏光一轉,轉頭叫了幾個人将這些東西拿過去,今天做頓好的犒勞全軍。
嬴惑感激地對村長道:“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諸位......如若不嫌棄,一會兒也來一同用膳可好?”
村長看着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嬴惑隐秘地松了口氣。
嬴惑道:“那我先去準備,諸位自可在營地内随便轉轉。”
村長點點頭。
他剛一點頭,身後的小女兒阿莉就耐不住,直接蹦了出去,沖嬴惑樂呵呵地笑了一聲,期待地看着他問:“你們這是煮的什麼,好香呀!”
這邊少食稻米,小姑娘好奇也是當然。嬴惑笑笑,道:“鐘圖路,去領村裡人也吃點。”
鐘圖路應下,又回頭邀請來的幾位村裡人,帶着他們去吃粥。
嬴惑看着他們,沒再多做什麼。想要徹底得到村裡人信任并不是易事,況且西行軍也不會在這裡逗留多久,如果村裡人肯主動提出什麼要求倒也罷了,若沒有,嬴惑也不願多生事端。
于是這一整天,嬴惑難得地閑了下來,能夠專注修行。正在入定之時,他忽覺有人靠近。
嬴惑沒輕舉妄動,由着那人圍着自己盯着看,直到那人想上手了,他才猛然睜開眼睛。
阿莉被吓得踉跄後退。
又是這個小姑娘。嬴惑無奈地笑笑,正準備叫鐘圖路,阿莉忽然開口:“你好!”
竟是漢話,雖發音不标準,但嬴惑還是聽懂了非常驚訝地看着阿莉。
阿莉看出他的驚訝,道:“是......鐘秃噜叫我的!”
跑音非常嚴重,嬴惑艱難地聽出是“是鐘圖路教我的”。他笑笑,道:“你很聰明。”
阿莉嘿嘿一笑。
她還想說什麼,忽有一個人沖過來,正是阿莉的哥哥阿什。阿什狠狠地瞪了一眼嬴惑,又将阿莉拉走,一邊走一邊訓斥着什麼。
嬴惑看着兄妹倆吵吵鬧鬧地離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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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嬴惑看沒什麼事,便帶着韓峰去村子後面修煉。韓峰對靈力的控制已經非常好了,現在開始教他随意使用自己的能力。
“單一的能力實際上能夠有很多使用方法。”嬴惑道,“以最常見的馭火為例,修行者不僅可以直接召出火焰,還可以将某些東西升溫,甚至是爆炸。”
韓峰手上凝聚着能力,散發出瑩潤的、帶着療愈氣息的溫和的光。聞言他問:“那我的能力還能做什麼?”
嬴惑沒有直接回答:“你可以自己去探索。”
韓峰撇撇嘴,覺得是自己的能力太廢物,嬴惑也不知道這能力還能做什麼。
嬴惑:“你可以先試試治愈一些小傷。你昨日做得就很好。”
受了嬴惑誇獎,韓峰嘿嘿直樂。他撩起衣袖,露出手上結了痂的傷口。這是之前在大漠中留下的傷,一直勞累着沒養好,這回正好練習能力。
韓峰手上的傷正因為他能力的施放而肉眼可見地愈合,雖慢了些,但也有明顯進步。韓峰正專注着呢,嬴惑忽然開口:“或許你也可以試着釋放神識探查周圍了。”
韓峰猛地擡頭:“嗯?!”
他一邊驚訝着,還不忘手上繼續釋放靈力療傷。
嬴惑微微笑着:“你身後,來了個毛頭小子。”
韓峰意識到嬴惑不想打草驚蛇,于是裝作不知,繼續盯着自己正在被療愈的手看,問:“是誰?”
“村裡人,似乎是昨晚那個小姑娘的哥哥。”嬴惑也不動聲色,“繼續,不用管他。”
韓峰點點頭,繼續練習。
正練着呢,嬴惑忽覺懷中揣着的聞香玉震了起來。
他對韓峰說:“你先練着,我有點事。”
韓峰點點頭,嬴惑轉身往村裡的栅欄邊走去。
來訊的是姬宇。
姬宇其實這段時間一直沒敢跟他聯系,這回是商澤帶回了鬼蠻血池的消息,便借此機會“打擾”一下嬴惑。
嬴惑發覺是他,也陡然放松了些許。姬宇帶着笑意的聲音傳過來:“在幹什麼?我一直擔心打擾到你。”
嬴惑笑笑,道:“巧得很,昨日才找到了一處歇腳的地方,準備休息幾日。”
“啊。”姬宇了然,“那方便過來看你麼?”
嬴惑愣了愣,手不自覺地撚了一下身上破爛裘衣的邊,道:“還是别了,到底人多眼雜。”
“哦。”姬宇的聲音有些落寞。
氣氛有些凝滞。嬴惑發覺自己在面對姬宇時常常無措,輕輕地呼了口氣,主動開口:“你最近在朝中......還順利麼?”
姬宇:“尚可。”他頓了一頓,又說:“隻是楊墨羽他們又開始催我納妃。”
他語氣輕快,或許還帶了些撒嬌的意味,以及嬴惑沒聽出來的一點緊張。嬴惑聞言脫口而出:“像上回魏傾心那樣?”
姬宇弄不清他是什麼意思,道:“那倒也沒有,就是口頭催了催。我懶得應付,将他們打發去江南了。”
嬴惑似乎是松了口氣,又似乎心裡壓上了一塊更大的巨石,沉默片刻,道:“畢竟是老臣,又有功,别太頂撞他們。”
姬宇愣了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又沉默下來。
嬴惑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覆水難收,輕咳一聲,剛想說話,姬宇卻又馬上開口:“我要見你。”
嬴惑微驚,馬上拒絕:“不......”
可姬宇不管這麼多,聞香玉一亮,一個通天井在嬴惑面前打開,一身金線龍紋黑袍的姬宇就從通天井裡走了出來,直接來到嬴惑身前。
姬宇看起來有些生氣,可嬴惑并不知道這怒火從何而起,卻也還是不自覺地心虛,無言地輕輕拉上厚重的粗布圍脖,遮住了自己的嘴巴。
姬宇出了通天井後半晌沒說話,隻是看着他。直到嬴惑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開口:“或許我就不該讓你帶兵前往月氏。”他抿唇,又重新開口:“看你把自己糟踐成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