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前線的折子送到姬宇這裡,姬宇也是大驚,沒想到鬼蠻竟來得這麼快。奏折中提到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的血霧,姬宇心中一震,有些不好的預感。
自從鬼蠻典籍被送回京城,商澤和姬宇都在研究這鬼蠻的秘法。不過姬宇事務繁多,研究進度自然比不上商澤。
姬宇一面調錢糧給前線,還是希望他們能在洛水北将鬼蠻攔住;一面去商澤府上了解血池秘術的解法研究得怎麼樣了。
商澤自然也是焦頭爛額,都不像往日那樣精心打扮了。姬宇來訪他也懶得招待,直接在自己做研究的書房裡待客。
書房裡相當雜亂,四處都是稿紙和不同的藥材。姬宇完全不懂這些,艱難地找地方下腳,但是找不到地方下腳,最後還起了脾氣,将腳邊的書籍稿紙踢開,拖了把椅子來坐下。
他搗亂商澤也不管,一邊埋頭做自己的事一邊問姬宇:“怎麼,北疆出事了?”
姬宇臉色很臭:“嗯。”
商澤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問:“具體出了什麼事?”
姬宇道:“鬼蠻士兵如狼似虎,還有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的血霧在持續往南彌漫。”
商澤整個人都頓住,擡頭看向姬宇:“什麼血霧?”
“不知因何而起,隻是人在其中皮膚會被腐蝕受傷,最後甚至融成血水。”姬宇解釋完,又問商澤,“你研究鬼蠻典籍這麼久,知不知道這血池是怎麼回事?”
商澤哭笑不得:“我才研究到血池的制法呢。”
聞言姬宇微微皺眉:“血池不是天然産生?”
“不是,天地之間怎麼會自然産生這麼陰邪的東西。”商澤說着,從滿地的稿紙中翻翻找找,找出一張繪制了鬼蠻血池符文的稿紙,道:“你看這個——這個就是血池的基礎符文,找個‘風水寶地’以人血繪符文,就能開始祭祀了。”
姬宇湊上前去看,微微皺着眉。他其實也一直在研究鬼蠻秘法,不過可能是對陣法、古籍的了解不如商澤,便洗耳恭聽,認真聽商澤解釋。
商澤:“其實血池更像一個丹爐,有了基礎符文,在以人屍人血灌注,就能慢慢養成成熟的血池祭壇。”
姬宇問:“然後呢?”
商澤:“然後輔以其他相應的符文法陣,再投入‘原材料’,例如往血池裡倒妖狼血,就能造出更多妖狼。”他又拿出另一張稿紙,上面繪制着另一種符文,說:“這就是能造出妖狼的符文。”
這符文相當眼熟,之前嬴惑等人搗毀了一處血池,摹下來的符文也是這樣。姬宇長眉緊鎖:“這也是戰場上妖狼的來源麼?”
商澤點點頭。
姬宇微微後仰,抱胸沉吟片刻,又問:“那這次的血霧是什麼?”
“我們不知道血霧具體是怎麼生成的,要從這麼多秘法中尋找解法無異于大海撈針。”商澤道。
姬宇不悅道:“那我們怎麼辦,等死麼?”
商澤也将稿紙一扔,道:“或者,修複護國大陣。”
他說着又從地上爬起來,胡亂地将稿紙收拾好,道:“不過我們目前也不知道護國大陣能不能擋住血霧,能擋住多久......更何況,護國大陣現在都還沒修複好。”
姬宇也起身,幫着商澤收拾好一屋子的研究材料,道:“你先别研究這個了,去幫尹弘修複護國大陣。”
商澤有些無奈,但是也接受了自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的命運:“得嘞,陛下。”
姬宇又回到皇宮,在禦書房靜默片刻,走進了密室。
密室中的氛圍有些不一樣,有些莫名的陰沉感。姬宇的腳步在密室中格外清晰響亮,哒,哒,哒,聽起來格外瘆人心驚。
他走到某處房間,站在門邊靜默片刻,才擡手推開了門。
門一開,洶湧的血氣撲面而來,任誰都能感受到其中兇險。
門内并未點燈,但其中正有個陣法,散發着瑩瑩的紅光。
姬宇面無表情地看着這陣法。
這赫然是商澤展示過的、鬼蠻血池的基礎陣法!
·
嬴惑帶兵往銀川方向疾行半日,終于遇到了大周的軍民。此時血霧幾乎是攆着他們走,近在咫尺。
嬴惑下馬迎接銀川軍民,卻并未在其中看到霍炳秋。
為首者是顧矜伐,他傷痕累累,看到來者是嬴惑時還愣了一下。他猶豫片刻才翻身下馬,向嬴惑行禮道:“嬴将軍。”
嬴惑趕緊将他扶起,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霍将軍呢?”
顧矜伐微微垂着眸,道:“霍将軍殿後,讓我們先行一步......”
嬴惑往他們身後看了一眼,朦胧的紅色血霧如同一頭靜默的巨獸,不斷地靠近,完全沒發現霍炳秋等人在哪兒。顧矜伐也知道霍炳秋隻怕遇到了麻煩,也是一臉自責愁容。
嬴惑收回目光,看向顧矜伐,道:“你先帶着大家往洛水北去吧,我去接應霍将軍。”
此行兇險,顧矜伐心神震動,猛地抓住了嬴惑的手。
嬴惑有些疑惑地看着顧矜伐,顧矜伐顫抖着說:“這血霧詭谲,鬼蠻人在血霧中似乎還有增益......以靈力裹挾自身可以稍作保護,我......我知道的也就這些了。”
這些其實嬴惑也知道,卻還是認真地感謝顧矜伐:“多謝。”
顧矜伐點點頭,帶着軍民往洛水北去。
等他們走遠了,嬴惑才轉頭看向身後的血霧。他身上溢出一些靈力,不僅僅是裹在自己身上,也在慢慢擴大,在空中繪成了一個保護陣法。
顧矜伐走了一段,腳步又慢下來,緩緩回頭。嬴惑一行人的身影逐漸隐沒在血霧中,再容不得他找了。
顧矜伐猛地回轉身,将馬匹讓給實在走不動了的婦人,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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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顧矜伐等人分離不過一刻,嬴惑就能遠遠地看到厮殺的衆人了。
他心頭一顫,身前馬上打開一個通天井,一躍到陣前,反手就扭斷了一個鬼蠻人的脖子。
那鬼蠻人其實瘦得離譜,倒在地上的聲音都像是骨頭架子倒下。嬴惑沒心力追究對手的體型問題,他隻知道現在地上躺的大多是大周的官兵,而鬼蠻人像是嗜血的猛獸一樣還在厮殺。
嬴惑心中驚怒,肝膽都在戰栗,手一揮就召出虎尾長戟,長戟一揮,好幾個鬼蠻人都被劃傷劃倒,讓嬴惑生生開出一條路來。
嬴惑眼看一個大周士兵堅持不住,渾身都是鮮血,趕緊伸手攬住他,靈力輕輕籠罩住他。
他将這名士兵交給身後的士兵帶回去,又轉頭去救其他人。
月氏一行他确實進步了許多,通天井用得出神入化,甚至在某些時候不用開啟通天井就能實現位置移動......不過他自己還沒有完全掌握用法。
大周官兵被一個一個接走,嬴惑身後的人也越來越少,嬴惑終于看到了霍炳秋。
霍炳秋也成了血人,嬴惑還是憑那一身盔甲認出來的人。彼時霍炳秋正與一名鬼蠻小将角力,鬼蠻小将兇神惡煞龇牙咧嘴,與瘋魔無異。鬼蠻小将持彎刀下砍,霍炳秋持長刀格擋,一腿跪地,顯然是落入了下風。
嬴惑一驚,擡手将虎尾長戟刺出,刺中那鬼蠻小将的臂膀,再往前一送,長戟戈刃鈎住鬼蠻小将咽喉,隻等嬴惑往後一拉,鮮血四濺,人頭落地。
霍炳秋得了嬴惑相助,卻是渾身脫力,就要往下倒。
“霍将軍!”嬴惑趕緊上前扶住他。
他身上的靈力屏障也自動将霍炳秋保護其中,嬴惑匆忙間還往後看了一眼,給随行士兵遞了個眼神,讓他們解決剩餘的鬼蠻士兵。等他再回頭看向霍炳秋時,才看到霍炳秋渾身浴血,嘴角還在不停地嘔着血。他胸甲碎得稀爛,胸腹呈現出一種可怕的坍塌,呼吸間都在不停冒血。
嬴惑腦子裡“嗡”的一聲,意識到大事不好。
他此時頭腦一片空白,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霍炳秋體内,妄圖給他續命。然而霍炳秋的身體還是在慢慢變冷、變僵,生命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逝去。
嬴惑喉頭發緊聲音發顫:“霍将軍,霍将軍......您堅持住,我們回營......”
他想把霍炳秋背起來,霍炳秋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雙手顫抖卻緊緊地抓着他,一邊咳血,一邊張着嘴,似乎想說什麼話。
嬴惑愣了一瞬,趕緊俯身:“......将軍?”
霍炳秋掙紮着出聲:“胡......胡勒圖帶兵......南侵,你快去......”
霍炳秋最後一句話沒說完,鮮血就嗆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霍将軍!”嬴惑驚呼,繼續給他渡靈續命。霍炳秋卻抓着他搖搖頭,還掙紮着用口型告訴他:“快去——”
嬴惑當然知道要去做什麼,但是霍炳秋危在旦夕,他難道能抛下霍炳秋不管嗎?
霍炳秋瀕死卻清醒得很,掙紮着從懷裡掏出來一個什麼,重重地塞在嬴惑手裡,帶着一點決絕的氣概。
嬴惑眼前模糊,隻覺得霍炳秋塞在自己手裡的東西硬硬的,低頭一看,是兵符。
“援軍......”霍炳秋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鬼蠻——”
他最後的聲音湮沒在大漠裡,身軀重重地倒下去。
嬴惑還維持着扶抱着他的姿勢,僵直着,沒動。
他手上的兵符還在滴血,血滴落下來,濺起些微血花,血花又融入到血霧中,了無痕迹。
“嬴将軍!”有人跑過來,對嬴惑說,“鬼蠻人都解決了!隻有一些小兵,主力軍隊不在這裡。”
主力軍隊當然不在這裡,主力軍隊去攻打洛水了。
那士兵看嬴惑僵直地站着一言不發,有些疑惑地上前幾步:“将軍?”
此時他才看到倒在嬴惑身邊的屍體,仔細辨認了屍體身上的盔甲,不可置信道:“嬴将軍,這是——?”
而霍炳秋的屍體下卻展開一個通天井,将霍炳秋的屍體吞了進去。而嬴惑也緩緩起身,靈力如潮水如飓風,從他身上湧出,又圍繞着他飛速地湧動。
士兵被他的靈力沖得有些難受,後退了一步。
此時他看到,嬴惑的瞳孔徹底變成如蒼穹般的藍,發絲也漸漸染上白色。
嬴惑真如那地獄中的白無常,長發被澎湃的靈力沖散,在他腦後狂舞,昭示着他此時的憤怒與瘋狂。
“撤兵......”嬴惑道,“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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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周軍隊駐軍洛水北到顧矜伐與他們彙合,總共過了三日。
而此時,血霧已近在咫尺,霧中紅蒙蒙一片,不知掩藏了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