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遷之人甚衆,部分人借住在本地人家,部分闊綽的貴族或富商便買了當地的空宅,嬴惑等人也是買了空宅。買宅時姬宇發現南陽占地之事相當嚴重,想直接徹查。但嬴惑将他攔住,說:“占地的多半是富戶豪紳,是地頭蛇。我們初來此地,百廢待興,若是激怒了他們也是徒添麻煩。”
姬宇問:“那我們......?”
嬴惑道:“他們既已占地,便不會甘于隻占一點。後面我們既然還要墾荒,他們必不能舍了則塊肥肉。”
姬宇微微挑眉:“懂了,不急,此時便按部就班先來吧。”
此事便暫時擱下不管,但讓流民長期住在當地居民家中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姬宇便命人在城郊修屋宅,也将他們分到不同地方安置。
一戶一房現在顯然難以實現,建造的便是類似客棧的房子,每一家按照人口數分給幾間房。所有流民住在一起,吃食也是吃大鍋飯。這樣也更方便将流民集中起來安排做事,例如安排墾荒、建房等等,再恢複、發展生産也有了更多勞動力。
現在是約一半流民留下修建房屋,一半流民去墾荒。許多武将都被安排一起來建房墾荒,嬴惑夏無棣自不必說,霍秋然也自告奮勇。
來了南陽安頓下來,霍秋然反而不急給霍炳秋下葬了。她日日投入到新都的建設和流民安置,隻與嬴惑聊了一次此事,此後便對此絕口不提。
虞兮自認是她至交好友,也不好多提此事,便日日來找她。不過霍秋然确實是個異類,除她以外,幾乎所有女眷都是投入後勤保障相關事務中的。
這天醫館沒什麼事,虞兮便來廚房幫忙給修房耕地的工人們做飯。她來時其實已經晚了,廚房裡許多女眷忙忙碌碌的,幾乎沒人搭理他。
廚房也隻是個挺大的草棚,棚子一角還被燒過,黑乎乎的;整個棚子看起來也是難擋風雨,搖搖欲墜。虞兮走近了才發現,這棚子外還有一層陣法,防風防雨,正好彌補了棚子不擋風雨的不足。
而除了棚子裡忙忙碌碌的人們,棚子外還站着一個人,是德安公主,姬崇徽。
她站在廚房門外百無聊賴,似乎想進去幫忙,又不敢,隻能在門外躊躇。虞兮看她窘迫,便上前打招呼道:“德安?”
姬崇徽渾身一顫,吓了一跳,扭頭看到虞兮,又驚又喜道:“靖武......!”
虞兮笑笑,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姬崇徽有些羞愧道:“我想幫點忙......”
虞兮:“那就進去啊,站在這裡做什麼?”
“但是......”姬崇徽還在猶豫什麼,虞兮卻将她一把拉進了廚房。
廚房裡許多人都在忙碌,其中最眼熟的是楓娘。楓娘見虞兮進來,笑道:“呀,殿下來了?”
虞兮笑着點點頭,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楓娘笑笑,說:“你來遲了,飯都快熟了。”不等虞兮回答她又說:“不過你來得也是正好,将飯裝好,給地裡送去吧。”
虞兮笑着應道:“好嘞!”
她說着就去幫忙盛飯拿碗,看姬崇徽還在門口站着,便對她說:“你過來呀!來幫個忙。”
姬崇徽猶猶豫豫地走了進來。
楓娘聽到虞兮的話,擡頭看了一眼,看到姬崇徽,打趣道:“殿下,可不敢讓她幫忙呢!”
虞兮剛蓋好飯桶蓋子,聞言擡頭,疑惑道:“為何呀?”
楓娘示意虞兮看草棚頂上被燒黑的部分,說:“那就是她燒的!”
虞兮一愣:“......?”
姬崇徽羞愧難當,轉身跑了出去。
楓娘本沒有惡意,她也是粗人,沒注意到姬崇徽細膩的小情緒,笑道:“哎呀回來呀!我不說你了好啦!”
虞兮無奈地笑笑,追着姬崇徽走了出去。
姬崇徽沒走遠,出了門就慢慢地走,背對着廚房,低着頭,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抹眼淚。
虞兮有些驚訝,上前去拍了下她的肩膀,問道:“怎麼,還真哭啦?”
姬崇徽扭過身不讓她看。
“楓娘也是無心的,你别生氣呀。”虞兮安慰着,又忍不住問:“那草棚真是你燒的?”
姬崇徽:......
她羞愧地點了點頭。
虞兮輕歎道:“哎呀,此事也不必介懷,這不是沒什麼大礙麼......這邊的事不适合你,你再找旁的事去做好了。”
姬崇徽卻搖了搖頭。
原來這幾日她不是沒試過做别的事,可教書吧,她自己學問不夠;修房耕地吧,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連縫補衣物都被嫌慢,總之是什麼都做不了。
姬崇徽哀哀地想,自己或許就該随着母後一同離開,即使是颠沛至死,也比現在什麼也做不成強。
虞兮撓撓頭,道:“那你便随我去送飯吧,也不必你使力氣,給工人們發飯就好了。”
這确實沒什麼難度,姬崇徽點點頭,同意了。
于是二人一同帶着飯到了田間地頭與建房工地上。
要發的飯太多,廚房這邊是備了一架牛車去拉的。好幾大桶飯和湯水被放上牛車,虞兮摸摸拉車的牛的腦袋,一躍跳上牛車,對姬崇徽伸出手:“來吧。”
姬崇徽看着牛車,扭捏片刻,還是伸手拉住虞兮,坐上了牛車。
姬崇徽以往坐的都是錦繡為蓋絲綿為墊的華貴車攆,哪坐過木闆都粗糙的牛車。她扭來扭去地調整姿勢,顯然是坐得不舒服。
虞兮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别動了,再動車要翻了。”
姬崇徽渾身一僵,連忙說:“抱、抱歉。”
虞兮微微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到了地裡,許多農人都認得虞兮,朝她打招呼。更别說韓峰也在其中耕作,樂呵呵地朝虞兮揮手。
南方多山,山地不好開墾。姬宇同許多大臣考察數日,決定修梯田,可以有更大的地方種糧食。隻是梯田工作量就更大些,便分了更多的人手去做。
虞兮從山腳下開始送飯,考慮到姬崇徽身驕肉貴,二人并不下地,隻是站在田埂上将飯食湯水遞給農人。
可即使是這樣姬崇徽也難受得很,有個農人站得遠,姬崇徽又不想下地,伸長了胳膊給他遞,卻沒拿穩,不小心将飯食灑到了地上。那農人馬上就生氣了,怒道:“你這人是瞧不起咱們怎的!連送個飯都這麼嬌裡嬌氣!”
姬崇徽當然不是瞧不起他們,急得連連擺手。幸好虞兮趕來救場,拿靈力端起另一碗飯給這個農人送去:“哪兒能呢!不過一碗飯,大哥您拿好了!”
那大哥馬上被虞兮以靈力馭物的本事吸引走了注意力,接過飯碗,驚訝道:“這就是修行之後的本事嗎?”
姬崇徽也看得愣住,她之前從未見過虞兮使用靈力。虞兮笑着說:“是呀!學堂大家都報名了麼?報名了便能去參加開靈會,就也能修行了,也有這樣的本事。”
那大哥對修行到還有點了解,道:“學堂倒是報名了,隻是修行隻怕沒指望。多看你們施施神迹,也是過了眼瘾。”
這一茬就算是被翻過去,虞兮沖姬崇徽使了個眼色,姬崇徽趕忙回到牛車邊。
看到虞兮遊刃有餘地與農人們交流,她不由得心裡産生了些許羨慕。
二人從山腳開始放飯,一直到山腰上。此時許多梯田都已經初具規模,從山上往下看頗為壯觀。
虞兮看姬崇徽看得入迷,笑道:“這還不是最壯觀的時候......等種上了糧食,稻谷黃起來,會更加壯觀。”
姬崇徽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虞兮笑着說:“很快就會看到的。”
午後的時光過得很快,二人放完了田裡的飯,又去給正在修屋的工人們送飯。
虞兮遠遠就看到了霍秋然,霍秋然也看到了她,小跑着迎過來。
“等你半天了,想着你應該快到了。”霍秋然對虞兮笑得暖心,問,“今日吃什麼?”
虞兮打開最後幾個飯桶蓋子,道:“與昨日不一樣,是糙米飯和野菜湯。”
“嗯,确實不一樣。”霍秋然抿唇笑道,“昨日是野菜湯和糙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