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愣了一下,用力搖了搖頭,随後閉上嘴巴,不打算就此人再展開讨論。
妮娜生怕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于是也開始緘口不言。
“你應該很好奇吧,我和烏瑟為什麼會是兄妹,烏瑟又為什麼會是一個魔女。”在進入舊城區之後,烏鴉突然開口。
妮娜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一探究竟。
“不管是人類還是魔族,都将魔女當成了第三個智慧種族,隻不過數量稀少,而且往往被貴族院掌控着自由。”烏鴉繼續說道,“他們都錯了,魔女隻是一種被制造出來的武器,根本算不上什麼獨立物種。”
妮娜這時才反應過來事情的走向不妙,但此時再阻止烏鴉顯然已經晚了。
“人類和魔族都是用來制作武器的原料,一場混血實驗。”
“你的意思是,貴族院連人類都沒放過?!”妮娜驚愕地看着她。
烏鴉轉過頭來,表情有些難看。
妮娜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對不起……因為我是一個人類……”
烏鴉神情凝重地看着她,似乎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來,過了一會兒,才說:“能作為一個人類出生,你真該為此感到慶幸。”
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呢?
難道要當着妮娜·斯特爾的面,大聲告訴她,你才不是什麼人類,你怎能說自己是一個人類——然後将她在這二十幾年裡積累起來的世界觀和認同感摧毀殆盡嗎?
她已經确信,妮娜·斯特爾是一位魔王。
魔王的指令,不限于語言還是文字,都不容反抗。
她不需要開口,隻用一張簡潔的符紙就能斥退一個解放狀态的魔女,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讓那些不可一世的貴族收起獠牙,變成順服的家貓……
可這又怎麼樣呢?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個人類,她也打心底裡相信自己是一個人類。
更重要的是,她的确繼承了魔王的權柄,可身上卻沒有一絲一毫魔力——一丁點兒也沒有。
傳說中,魔王有着能讓空間塌縮、時間逆流的強大力量,而半獸人少女沒法從她的房東身上看到與此有關的任何痕迹。
她的魔力源流和任何一個普通人類一樣,是如此空虛,在不借助媒介的情況下完全無法自主發動任何魔法。
她雖然能夠閱讀遠古魔族流傳下來的文字,卻書寫不了任何一個魔法術式,繪制不了任何一個魔法回路。
相信隻要魔王出現魔族就可以死灰複燃、東山再起的魔物們,一個個簡直天真透頂!
但與其讓他們知曉一個近乎絕望的事實,還不如讓他們永遠懷着那絲微乎其微的希望被蒙在鼓裡。
權力需要相應的力量支撐,與其追捧一個沒有力量的魔王……還不如讓這個魔王繼續相信自己就是一個人類。
不……
烏鴉看着那雙和自己相似的黑眼睛,頭腦中蓦然閃過一個大膽至極的想法——如果殺死這位魔王的話,會發生什麼?
生命之樹的樹冠已被砍去,再也不會有魔王之卵在上面誕生。
當“魔王”這個概念從世界上消失,魔法的根基将被動搖,絕對權力也将不複存在——這意味着七貴族将失去控制魔族的能力。
他們既無法繼續壓迫底層魔族,也無法繼續控制魔女為他們行兇作惡。
在失去魔力之後,死靈們還有他們的不死之身,巨魔們也還有他們的傲人怪力,獸人們或能飛或能跑……所有魔族聚集起來,未必不能與人類的軍團一戰到底。
他們有機會從人類手中奪回失去的一切:土地,資源,自由!
這個念頭太瘋狂了!
恐怕除了像她這樣極少數知道一些内情的存在,沒有一個魔族會相信,他們如信仰般暗藏在心裡的“魔王”,就是他們被壓迫至今的根源!
如果妮娜·斯特爾消失的話!!!
“怎麼了,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妮娜對房客突然變得兇惡的神情感到不解,“就算你和阿斯代倫真的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好了,我今天也隻是第一次見到他,我們之間絕對沒有比‘說過幾句話’更深的關系了。”
烏鴉的瞳孔在眼球上晃動了一下。
“你之前給我的那個護身符,我不小心弄丢了,能再給我做一個嗎?”她說。
“當然可以。這回我會去文印店做一個塑封套,然後給你找根線穿着,這樣就不容易丢了。哦對了,白紙是不是太單調了,我可以再去買一點彩色紙,或者你有沒有喜歡的圖案——”
“白紙的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