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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被抽了出去。沒有痛感,隻是有些怪異。
剝離的儀式正在進行,甚至不需要什麼準備,随意得就像兩個人約了一頓飯。
貝爾霍特覺得身體一陣輕松,但緊接着又感到一陣沉重。
仿佛剛剛遊完泳從水中脫離時的感受,肉身還沒有習慣浮力的變化。
他看着那顆深紫色的核心沒入阿斯代倫的身體,心中并沒有太多遺憾,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發現已經發生虛化的五指終于恢複了正常。
他現在是一個正常的、完整的人類了。雖然他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但也沒有感到太多畏懼。
反觀阿斯代倫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愉快。
“怎麼了?多了一顆核心,你的身體就受不了了嗎?”貝爾霍特問。
阿斯代倫用尖尖的犬齒咬住下唇,像是要從自己的嘴唇上汲取一些血液似的。
“你不會是餓了吧?”貝爾霍特想起他的另一顆核心是吸血之王,不禁打趣道。
阿斯代倫從他輕快的語氣中覺察到他一定沒有發現氣流的變化。
空氣中有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仿佛是把化糞池翻了個底朝天後能嗅到的味道。
還有一種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聲音,仿佛無數條無足的爬行動物糾纏在一起争鬥、啃噬的聲音。
“貴族院裡出現了一個怪物,你最好找個安全的角落呆着,不要随便亂逛,小心死無全屍。”
貝爾霍特一個激靈,立刻想起韋斯特爾在祭壇前召喚出來的那個黑洞,那時候韋斯特爾确實說了“獻祭”,現在,看來是他獻祭的對象給出了回應。
“真神……”他喃喃道,“那就是韋斯特爾說的真神……”
不過阿斯代倫沒有聽到他的這些念叨,快步向某個方向走去。
貝爾霍特本想如同僚告誡的那樣趕緊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呆着,但又好奇事情會如何發展,他隻躊躇了一秒,便邁開長腿,跟上了阿斯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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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勞斯循着那股不祥的氣息抵達議事大廳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擋在明亮的大屏幕前的那個黑暗漩渦,在強烈的對比之中,漩渦的顔色看起來格外陰沉。
第二眼,他才看到了站在漩渦下方的那個拄着拐杖的男性。和漩渦比起來,他看起來太渺小了,也就不那麼引人注意。
“韋斯特爾,你在做什麼?”布勞斯魯莽地上前了一步。
韋斯特爾在黑暗中睜開了那雙已經不像人類的眼睛:“三百年了,或許我們該為世界洗一次牌。我們不能放任那個丫頭繼續成長下去了,在她獲得完全的力量之前,我們必須有所行動。”
“我們的确應該做好應對魔王的準備,但是你的做法會毀了這個國家,也毀了貴族院的。”
“你這個連腦子裡也隻有肌肉的蠢貨,你懂什麼?”
這話引燃了布勞斯的怒火,他最恨别人喊他蠢貨。
“看來你是不打算講道理了。”
“有神明的旨意,還需要什麼道理?”
漩渦的體積在這個時候又膨脹了一些,快速伸展、翻騰的黑色觸手看上去随時都能把韋斯特爾拖進那個深不見底的洞口。
暗夜核心強化了感官的銳度,布勞斯能覺察到有什麼東西打算從那個洞口出來。
漩渦并不是怪物的本體,隻是打通兩個世界的出入口,就像一個傳送陣。
不能再拖延時間了,要在真正的怪物出現之前把洞口關上。布勞斯清楚地認知到這一點。
他二話不說,幻化出一把赤紅的雙手劍,沖着韋斯特爾的腦袋砍了過去。
這種率直的攻擊通常不會有太多效果,韋斯特爾壓根就沒有動,在他上方浮動的黑色觸手就已經替他格擋了傷害。
同時,接觸到大劍的觸手像是被點燃了一樣,星星點點地蹿出火苗,火勢順着觸手的走勢向黑洞蔓延,然而那個洞口一陣吞吐,就盡數熄滅了火焰。
韋斯特爾挑了一下眉毛,冷笑道:“還以為你雖然蠢了點,至少是個正人君子。原來蘭登就是被你給藏起來的。”
他顯然發覺了不管是大劍還是火苗,都隻是用魔法創造出來的幻覺——那是暗夜精靈的特長。隻要不當成是真的,那些幻覺就難以産生效果。
布勞斯沒有說話,再次掄起大劍,這次砍向的目标是黑洞的中心。
布勞斯覺得自己像是砍到了一團空氣,但是當他把武器抽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那柄幾乎有一人寬的劍身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切口圓滑的洞。
一條觸手接着洞眼的圓弧拽住了劍身,舉重若輕地一抖,就把布勞斯連劍帶人給甩了起來。
它要把布勞斯丢進自己的嘴裡。
那股濃郁的惡臭撲面而來,讓人頭腦發麻。
布勞斯當機立斷地松開手,放棄了武器,自己卻因為慣性,仍向着黑洞墜去。
一團粘稠溫熱的東西纏住了他的大腿,在千鈞一發之際将他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