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再次回到姬冰雁的豪宅時,已經是日暮時分了,作為東道主,姬冰雁自然要設宴款待,他雖然精明得令人頭疼,但對朋友實在夠義氣。
楚留香來邀請顧白月一起赴宴,少女隔着帏帽微微一笑,“我猜,你們三人闊别許久,一定有許多話要聊,許多酒要喝。”
楚留香莞爾:“不錯。”
顧白月打了個哈欠:“那我就不去了,趕了這麼久的路,我隻想安安靜靜地泡一個澡,再甜甜美美地睡上一覺,才不要聽三個酒鬼吹牛。”
楚留香哈哈大笑:“我明白了,你歇息吧,我會叮囑老姬,讓他安排人給你送飯。”
窖藏多年的女兒紅,滿滿擺了一桌子,大廚們得了主家吩咐,紛紛拿出看家本領,山珍海味流水兒一樣奉了上來。
久别重逢,饒是胡鐵花這般粗豪的人,此時此刻也不免動容,三人敞開心扉,互訴衷腸,酒酣耳熱之際,姬冰雁感慨:“咱們兄弟下一次這般痛快喝酒,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胡鐵花大着舌頭說:“下一次喝的,也許就是老臭蟲的喜酒了。”
姬冰雁看向楚留香:“那位阿綠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
一隻飛蟲落在手背上,楚留香感受到莫名的癢意,他咕咚咽下一大口酒,笑着搖頭:“隻怕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夢。”
胡鐵花調侃:“那咋了,你還有蓉蓉甜兒和紅袖,她們總會在大船等着你的。咱們這回确認了無花的底細,順便還掌握了南宮靈的身世之謎,也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嘿嘿,畢竟是丐幫和少林寺理虧,以後你再行走江湖,他們少不得多給幾分面子。”
“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楚留香慢慢摩挲鼻子,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習慣性動作,“老胡,我總覺得有什麼關鍵信息被忽略了,那老女人提及石觀音在東瀛的經曆,語焉不詳,似乎有意隐瞞了一些真相……”
胡鐵花撓頭:“石觀音二十五年前生了一個兒子,二十年前又生了一個兒子,剛好就是無花和南宮靈,年齡和性情也都對得上,還有哪裡奇怪?”
楚留香頗覺苦惱:“我就是因為想不明白這一點,才感到蹊跷,約摸是直覺作祟吧。”
胡鐵花勸他:“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來,咱們接着喝酒。”
兩人勾肩搭背,看起來好不熱絡,侍女們魚貫而入,放下一盤盤新鮮水果,瞧見楚留香和胡鐵花親熱姿态,掩嘴偷笑。
姬冰雁不悅:“你們笑什麼?”
侍女們收斂笑意,其中一人大膽回答道:“婢子是覺得兩位貴客形影不離,像極了書裡說的‘如膠似漆’,要不是兩位貴客容貌迥異,婢子還以為府上來了一對孿生兄弟呢!”
咔擦一聲脆響,卻原來是楚留香捏碎了酒杯。
瞧見侍女們吓得花容失色,胡鐵花連忙打圓場,“好了,老臭蟲,女孩子們一句無心的玩笑話,也值得生氣?”
楚留香霍然站了起來,雙目炯炯,眸色明亮得宛若子夜寒星,“我不是生氣,老姬,老胡,我們都被那老女人騙了!”
兩人面露驚疑:“什麼?”
楚留香與姬冰雁對視:“老姬,你這麼聰明的人,竟然也沒識破關竅嗎?今日我問那老女人石觀音一共育有多少子女,她是怎麼說的?”
姬冰雁漸漸回過味來:“她說石觀音與天楓十四郎成婚後,不到半年就胎動生産,五年後,又産下一子。”
“是啊。”
楚留香意味深長地笑了:“那老女人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石觀音隻有兩子,她故意說石觀音五年後‘又’産下一子,便是想讓我們誤會,以為石觀音第一胎,也生育一子。”
姬冰雁冷冰冰地笑了:“這老女人果然狡猾。”
楚留香若有所思:“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石觀音恐怕還有一個女兒,你們還記得老女人曾說,她因誇贊一個孩子漂亮,惹怒石觀音,那個過分漂亮的孩子,應該就是石觀音的女兒,無花同胞雙生的姊妹!”
胡鐵花咋舌:“聽說石觀音美得令人欲|仙|欲|死,不似凡人,一個比她還漂亮的女兒,不知該有多恐怖?”
楚留香心情激蕩,失神良久:“我想,我已經見過她了。”
……
夜色沉沉。
青石闆街上蓦然出現一抹窈窕麗影,顧白月腳步輕快地朝城郊小樓而去,到了那裡一看,房間裡燃着一盞燈,燈火跳躍閃爍,映照出一道蜷縮着的佝偻黑影。
一個盲人何須點燈?
自然是為了等待來客。